章89中:行奇计弹指破庄,对酒案重霸相攘225(1 / 1)

吃酒到五更左右,外面便跑进来了一个人,径直走到王玫背后低语了,递了一封书子。王玫起身递给了王璠,打看却是羊角山来的,王仙芝要以一箱财帛,换俘将逃兵,还有所携马匹,不予便要尽起一军来拼命,又说接书之时,骑军已在路,财帛也已在路,要他细细思量,无贻后悔。兄弟俩对视一眼,贼军这是狗急跳墙了!尚君让便问道:“庄主,莫不是羊角山的贼书?”王璠使王玫将书子递过去,尚君让道:“庄主,斗大的字我识不得一石!”

王璠道:“便是购你等之头,我若拒时,王仙芝便要与我兑命!”尚君让哂笑道:“那庄主是什意思?”王璠却看着陪座的几个心腹道:“你等可有话说?不要看我脸色,庄子姓王,锅里煮的却是百家饭!”这几个恶汉交了几眼,坐在王玫下首的汉子便站了起来,指着尚君让三个道:“这厮们不是贼,贼要购贼,为什要拒?我看那蔡温球也还他罢了,不打不相识,结识了往后有了难也多条路走!”

尚君让一脸冷笑,何肱、门飞边吃边虎着脸,王璠又问其他人,都是这意思。问王玫,王玫道:“也罢也罢!”话音未落,王璠猛然将案子一击,嚷道:“也罢?踩着乌龟要脑袋也不能够,你谓我王璠却能为之?”冷眼扫视,王玫低了头,另外几个便拜了出来请罪。

尚君让大笑道:“大庄主真英雄也!”便满筛了一碗酒,过去跪捧了。王璠却说道:“我只说拒贼,没说收留你!”尚君让道:“庄主敢拒贼,这碗酒便吃的!”王璠便接了吃了。尚君让回身又筛了一碗,走到王玫跟前道:“二庄主敢拒贼,我也跪捧,还将盖洪那好马相送!”王玫是从来不敢违拗他兄长的意思,那匹雪花骢又是在他眼里了,起身道:“你也不须跪,这酒我吃了!”尚君让欢喜,转身又筛了三碗酒,三人一齐捧了过去,那四人也满饮了。转身要讨王璠的话,外面铜锣已敲了起来。

尚君让高声道:“大庄主,谁家的布米养闲人,一会看我兄弟杀贼便是了!”将酒坛往地下一掼,便撸着袖子往外走。王璠也起了身,他倒是真要见识见识的。走出堂,王玫却兀自往右廊走了,王璠喊问了一声,回的却是“净手”。

外面已经锣鸣鼓响,闹得如沸了。尚君让走出堡门,站住脚问道:“庄主,我这头怎的发昏?”王璠也觉得眼前天地不稳,头重脚轻,转头要问随着的,那厮们却往地下跌了,他心中叫了一声不好,眼前一黑,也仆在了地上。尚君让也就势跌倒,慌声大嚷道:“不好!庄主中恶了!”门飞便往门中跌。中恶是指突然受到邪秽之气的侵袭而昏厥,这种事在日常生活并不常见,但在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眼闻目睹上一两回的。听了喊,门里门外的庄客便都过来了,手忙脚乱之际,尚君让猛然坐起,闭目戟指怪声呵道:“我乃本方地界,土地主在庄外,你等安敢相拒?速速相迎,不然一庄血光,无人得活!”言毕又颓然躺下,众人面面相觑,脊冒冷汗。

“地界”就是今人口中的“土地”,“土地主”是指有茅土之分的诸侯王。愣神之际,何肱猛然跳出,挥刀乱砍,嘴里还道:“敢拒神令,格杀勿论!”混乱之际,王璠突然坐了起来,怪声嚷道:“迎贵人!迎贵人!”嚷过数遍,又颓然躺下。紧着尚君让也跳了起来,挥刀怪嚷:“去不去,杀杀杀!”围过来的庄客懵了头,不敢格当,纷纷奔走。往门里走的,吃门飞扯翻,跳起来便砍。恐慌如风如雨,似水似火,极快地就漫到了庄口土台上,蛇无头不行,人无头如蝇!有疑的,有信的。疑的跑,信的也跑。疑的跑去证实,信的跑下逃命,便起了冲突,杀将起来。尚君让、何肱再卷杀过来,盖洪、楚彦威即时顶牌往土台缺口里涌,这固若金汤的小王庄便吃义军一口咬在了嘴里!

王璠一干人当然不是“中恶”,而是中毒!这条计能成其实还是拜光善寺的和尚所赐,尚君让因反对出兵,昨天日间便一直闲着,搂了那几个唱经妇人说话,无意中便问出了光善寺和尚的恶勾当,这群禿驴们外则佛言佛面,内则无恶不为,路过借宿的旅客,但有盘缠在身的,无不使药迷翻杀害。有姿色的善男信女,也往往墮在其手,凌辱得生不如死。下药的方法因人而异,无男无女,大半却是经这几个唱经妇人药倒的。尚君让便得了药,又看妇人们下了几回药,入晚议事,心里就有了这条计。

七八个人,大半是重伤,二十来匹马,内中还有一匹龙马,只要王璠兄弟还是有鸟的便不可能不放他们进去;解了器械,藏的短刀也拔了出来,那戒备之心便得去掉大半,义军的情形他又不可能不问,既要问最好是使几碗作诱,到这时计就成了大半了。也果然如计,盖洪那书子送过来,尚君让就把药撒在了酒坛里,王璠卖不卖人,他都有话叫他们吃上一碗。唯一的意外是王璠迷倒后突然坐起,却也是虚惊一场,“迎贵人”那几句话自然是他在地上嚷出来的。

很快义军便杀了进来,嘴里虽呼着投械不杀,刀枪却不相饶,银白的雪赤了,腾腾地冒着热气。几百庄丁便成了乱鸭惊鹅,吃赶得急了便土台下跳,便往池塘里赴,那池塘里的鹅鸭也乱鸣乱飞,热闹之极,也残酷之极!徐唐莒、王重隐拽了后队进来,骨碎肉烂,这才有所收敛,投械不杀。

门飞以一人挡门,腹背受敌,尚君让援过去时,残肢烂体已是填了一门洞,也不知死了多少人,门吃尸体阻塞也终究没有合上。门飞也倒在里面,搂抱过去,手指便陷进了肉里,抓豆腐也似,尚君让一脸惨色,淌着泪嚷道:“好!好!好!你死不了——死不了!”将人抱到堂上,便守着不动了。

天色大明时分,堡内堡外都安静下来,鹅鸭不飞了,鸡狗也不叫了。尚君让却因为没有找到王玫和王璠妻小发起怒来,自己提着刀又寻了一过,也是不见,问降的也是不知,便要去奈何王璠。出了堡门,却与许勍撞了怀。许勍流矢贺了,后面一指道:“大将军来了,在土台上!”尚君让道:“哥哥怎的来了?那王璠何在?”许勍道:“王璠也在土台上!副将军、少将军本也没有告诉大将军,可山火烧起来,大将军便出来问了!判官,羊角山与这小王庄哪处驻军更便?”尚君让没理会,径直往前走了。

左边土台上烧着一大堆火,一圈人围着有说有笑,大概串了鹅鸭在烤,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尚君让还没有上去,便有人欢呼起来:“判官来了!”很快蔡温球便扑了过来,上前一把搂住道:“哎!我的二哥,苦劳!万岁!”众人也大呼万岁。尚君让一时心里倒舒服多了,可刀还是攥在手里。王仙芝过来搂了搂他的肩,道:“兄弟,亏了你!”他的颈后的伤没好,不能转动,头脸显得有些僵硬。

“也不值得什,倒惊动哥哥了!”

“也确实吃了惊,来,坐着说话!”

尚君让扶着王仙芝坐下了,扫了一圈却不见王璠,只火堆旁边用厚毡裹着一个人,蹲过去看,果然就是王璠,闭着眼目一动不动,便冷笑道:“王璠,装什死,那药效早过了!睁开眼,记住尚二爷这张脸,到了阎罗殿里也好哭告!”刀未抬起,王仙芝说话了:“庄主是我同宗的兄弟,不可伤犯!”尚君让转头哂笑道:“哥哥,破了人庄,杀得一地赤红,这兄弟认得?”王仙芝道:“认不得我也要认,本也无仇怨,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是江湖常事!”尚君让将刀丢了,却道:“若说江湖,我下毒谋人便是最下等的小人!”

也确实是如此,王仙芝一时没话,蔡温球道:“也不然的,汉高祖推赤心入人腹中,好仁义,也不碍陈平的阴计、韩信的奇谋!”王仙芝道:“话虽错,意思却是对的!”将偎在火沿里的酒囊抛了过去。尚君让也不再拗,拗也拗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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