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3上:巧安排偏逢猛士,情义人终举反旗205(1 / 1)

濮州城到长垣县城不过两百里路,以王仙芝几个的脚力,不用头口,一天也能走到。可是伙着这群老少妇孺,却足足走了四五天,一是路面泥泞,即使官道上也是一脚一脚的泥;二是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倒也不是王仙芝能聚人,洛阳是东南漕运的终点,北运的起点,江南、淮南的租米尽数卸载在河阴仓、含嘉仓、洛口仓,由诸仓再转运到长安的租米一年也有四十万斛,无论关东关西,但发生了饥荒,州县不能救济,百姓都是要往洛阳跑的。进入滑州境界时,随着王仙芝一伙走的少说也有两千人了,但也只是随着走罢了,王仙芝并没有以头领自居,他既是无心也是无力,两千张口,他哪里寻吃的来填?但是似乎人人都知道他,谁受了欺、吃了打、失了衣服钱财,总要哭到他跟前来,他也少不得出来处分一番,但也仅此罢了!

这是薄暮时分,终于望见了长垣城,前面不知谁喊了一句城中有粥吃,人群便疯跑起来。王仙芝也恐戴河安一众人再纠缠,吩咐尚君长几个几句,便趁乱先行入了城,他也得先拜了岳翁,瞅瞅脸色如何,不好时还得另与王长满他娘以及一伙兄弟寻个宿处。

唐玄宗开元中,依着政治的密迩、人口的繁富、形势的轻重曾将天下州郡定等,长安京畿四州谓之四辅,其余依次为六雄、十望、十紧,以及上州、中州、下州。滑州便是十望之一,天宝间七县合有七千二百户,四十二万余口,可谓繁富。自宪宗皇帝讨平河南方镇,长垣不被兵火也有五十年,虽则大如前,可市坊中并不显得萧索,特别又这是仲夏时候,天气又潮又闷,街上、坊中到处都可以看见人,不是禿髻便是袒胸,不是寻风便是扇风,各有各有忙法。

到了务本坊左近,楚彦威从后面赶了上来,道:“哥哥,我先行觇觇!”王仙芝点了头,却觉得他也过于小心了,便是造反的罪,也杀不到外家的,韦浦的既不来赶,长垣县哪里就会拦出来的!但是江湖上的风浪说来就来,小心些总是不差的,他放缓了脚,进坊门时还着意往墙上张了一回,也没察出什异来。走到北曲左近,眼前突然一黑,里面闪出个异常高大的黑影来,却是条穿皂袍黑汉,塔高树大,身长大概有七尺,(注:唐一尺约今30.7厘米)天色昏了,看不清脸,只觉得气势汹汹!

王仙芝流矢往边上一避,那厮站住脚道:“兀不是我王二叔么?”俯下脸来。王仙芝啊呀一声道:“山奴?啊呀!几年不见怎的便长恁大了!”訾亮咧嘴笑道:“嘿嘿,谁知道谁知道么,都说长垣长垣便合长长人!”王仙芝绕着他看,嘴里不住叫好,道:“不是虚壮,看来没少干事,好!”訾亮道:“我一人吃人十人的饭,还有树奴,我娘可养不活,不干事能怎的来!”王仙芝道:“好!树奴可也长了?”訾亮道:“也长,还矮我一头!”王仙芝道:“好!你娘熬出来了,你爷在地下也安心了!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訾亮道:“寻树奴,晚了也不见回转,我娘心焦!”王仙芝道:“回头再来说话!”訾亮说好,又问道:“二叔,婶娘家这些天是有什喜庆事么?又是杀猪又是宰羊的!”王仙芝道:“哦!那定是有了,你寻了树奴便来婶娘家吃肉,如何?”訾亮连声说好,一步三回头,拽大步去了。

到了许家院门外果见人杂杂地,都挨挤在院墙两边棚子下吃喝,很是热闹!却不知是为了什事,王仙芝兀自走了进去,又不见熟脸,人吃喝要紧,全不理会他。到了阶下,这时堂上走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儒服汉子来,怔了怔,叉手道:“可是濮州一的王姑爷?快进去,你那个姓楚的兄弟不知为什与贵岳翁赤了脸,要动手厮打,我们劝不住,正要遣人来迎来!”王仙芝流矢往里面走,心里就觉着不好,彦威自来知心知礼的,不倒的便撒起野来,除非岳翁这是要嫁女招婿!到了中庭,果然听见正房里有人厮打,流矢唤过去道:“兄弟,快快住手!”将门一推,却不妨腰后吃了一脚,跄扑在地上,即时便有五六条黑影扑了出来,一顿没头没脑的硬杖过后,便吃捆了个结实!

王仙芝头额流血,一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黑中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巨鲸公妙计,真是叹为观止!”灯随即点上了,却是濮州捕贼都头李种。李种过来踢了一脚,嚷道:“王泽,网法恢恢,疏而不漏,你既敢猖獗,此番本都头便一网打尽!来,识见识见巨鲸公!”相迎的那儒服汉子上前叉手道:“王大侠,可识得在下?”这厮一张赤色面皮,额长须长,眉粗眼细,嘴鼻却似妇人,似乎见过,却识不得。

“阁下是谁?”

这厮道:“也不是谁,与贵岳翁同宗,单名一个勍字!”王仙芝笑道:“原来是许秀才,久仰了!”这人可是长垣的名士,因其名“勍”与“穷”音近,人都唤他“穷秀才”,唤得多了,家道也逾发下去了。有肚肠热的,便劝他改名,他却梗脖作笑,反取号“巨鲸”,“鲸”与“穷”音也近,人便又唤他作“巨穷秀才”,他浑家愤不过,闹了一纸休书另嫁了人,爷娘一死,便只落得了自家孤另另一个身子了!王仙芝与他岳翁吃酒时是听说过,也忘不了。

许勍笑道:“在下早不做秀才了,现在衙中充了个问事的职事!”问事便是衙中执杖行刑的役卒,秀才而为此,也真教人唏嘘!王仙芝道:“问事,罪人岳翁一门何在?”李种道:“劳你记挂,已下在县狱中!”王仙芝嚷道:“李种,我便是谋大逆,也罪不到他许家来,许氏我也一早与她休书!”李种道:“不急,有冤回了濮州再唤不迟的!”便走了出去。

许勍却掇过一张凳子坐下了,欣慰地抖了抖衣袍道:“这身衣裳也得换换了!王大侠进曲时可撞见了訾山奴?他是去邀你那些兄弟去了!”王仙芝道:“许问事,我劝你一句,你也劝一劝李种,捕了我便也复得命了,定要斩尽杀绝,闹出什事体来可不好收拾!”许勍道:“也是,过甚之事不可为,可还有一句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王仙芝怒道:“既知其不可为奈何要为之?”许勍笑道:“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者,匹夫匹妇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圣贤盗贼也!公是盗贼,以武犯禁!我乃圣贤,义之所在,何恤其他!”这时李种进来了,道:“山奴引着季逵进来了,还劳公!”王仙芝要嚷,李种踢了一脚,将嘴塞了个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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