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3下:烟花地龙蛇杂处,问富贵谁定沉浮151(1 / 2)

徐靖回头一看,嚷道:“骆团,婆留来了是最好的!我给这两个妖道作弄的没脸!”阮结两只眼便往人堆里扫,李畅之像是想起了什要紧事,意思是要罢了。徐靖却还站在那里,一会人群里便走出个长条眼的汉子,陈知新和蔡俦都是见过的,侵晨时节,天光还幽淡,那时他们两人便觉得这个壮实的汉子很有些不同。

杨行愍是第一次见,也不由地一怔,像这个人倒真是个有些贵人相!不说旁的,那一双眼一对耳便大异常人,眼睛似点了漆埋了冰,格外乌湛、透亮,无意间也有几分大贵人的威肃。而耳垂如挂大珠,又带出不少佛像的庄严!

“嗬!不还好好的。”婆留将嘴一展,露出笑来,这笑与他那双佛耳显得很相宜,一时目光也暖了。杨行愍想,这人大概是生下时爷娘不要,阿婆执意留下的,便叫了这么个名,却也是个好糊涂的爷娘,好明白的阿婆!

杨行愍猜得不错,这人姓钱,小名婆留,现在成长了,唤作了钱留,大概还要过上五年,他这名字才会吃一个大手眼的人改作“钱鏐”。那时杨行愍的名字也会吃这人改作“杨行密”,而后两人将会成为一生之敌!

据现在的有关史料记载,钱留诞生时有“甲马之声”相随,并且有“红光满室”的异相,当时他的父亲钱宽不在临安本地,听了乡人的言语才知道自己做了爷了。回家后不知是为了什,竟要将自己的头生子——这个五代时福寿无俩且其后裔(钱学森等诸钱)直至今日仍在影响着中国的钱鏐扔到水井里淹死。幸好吃孩子的阿婆水丘氏给劝住了。史料中的神异之语当然不足为凭,但是从“婆留”这个本名以及同时代罗隐所写的《婆留井颂》来看,钱鏐婴儿时期险遭父亲毒手,应该是真的。

阮结见了钱留显得特别的欢喜,嚷问道:“婆留,人可有着落了?”钱留微点了下头,很显然他不愿在这时说起此事。李畅之道:“那走!”钱留道:“不急的。”便向两个道人看去。那叶道人见了宝似的,张着眼只往钱留身上张。应道人却低了头,伛着身子惶惶恐恐地避到一边。杨行愍看不得,转身要走,却看见了那个顾和尚,呆眉愣眼的,那个大瓦盆还拿在手里。皮家的小厮笑道:“和尚,你也算算富贵去吧!”说着便走出人群去了。

围观的人群这时也走散了大半,海边的人视界被大海阻隔住了,思维却受海风海水的激荡,在他们心眼耳目里,神仙鬼怪都要比远海的人更加真实。因此自古以来,海滨都是巫风特盛的。到了唐代这个佛道隆盛之世更是如此,见这个仙师一嘴两舌,都扫了兴!

徐靖指着应智骂道:“这腥货又恁得作怪!”应智还是勾头勾身,不言不语。钱留道:“二师便看看我如何?是兵死还是水死?”叶道人上前揖了揖手道:“小道拙眼,术艺不精,聊以此糊口罢了!”应道人却斜斜揖着徐靖道:“公子,本道适才所言是无不实的!”钱留道:“你避我做甚来?”应智道:“贵人来降,岂敢不避!”钱留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应智才要动脚,顾和尚拦上来道:“仙师,施小僧一卦吧!”应智将眼一鼓,不管不顾往前走了,将道僮也落在了身后。

顾和尚脸上赧赧地,钱留便道:“和尚,来!我施一卦与你吧。”顾和尚并不肯信。李畅之道:“好丑怪作态的和尚,我这兄弟可真是算得好卦的!”钱留对算卦、看相,那是“久病成良医”,他自己信这个,时常找人算看,慢慢也就懂了,虽不甚深却也不浅。

“敢问个法号?”

钱留上前围着和尚看,觉得这人骨骼不错,只是少了一点什。和尚道:“小僧顾全武,无号。”骆团咧嘴道:“原来是个冒充的和尚!”顾和尚越发呆窘了,他的头确实是自己剃的。他本是越州余饶人,因了些事体才到得这苏州城里乞食营生。

“你要问什?”

“问个云游的方位。”

钱留将出几枚铜钱,将心澄了澄,起了个意,钱在手中跳翻了几下,一会他道:“便在此地好!”顾全武非常失望地揖了揖手。走出十几步,见一持着大扇的和尚提着一大块鲜肉缓步过来了。顾全武迎上去拜下磕了三个头道:“师傅,让弟子随你走吧!”持扇和尚将眼眯了,笑着点头道:“好。”顾全武起来提了肉,便随着走了。旁边有人笑道:“那虎有福,这餐岂不大饱!”

钱留五个并肩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李畅之又问起那事来。骆团道:“那厮晚上在城西流云楼与一个姓吴的吃酒!”阮结三个一时都兴奋起来。钱留道:“现时往太湖里找只船歇歇,待那厮吃好了,便送他去见阎王!”

几个人在街市上买了些酒食很快出西城门,远远便望见了傍着太湖的流云楼,楼前车马如流,水侧画舫如梭。钱留几个站到湖畔柳条荫里,朝湖里张望了一会,见不远处靠着一只小船,走过去张了一声,见没人,跳下去解了绳便往流云楼前划去。

船划到了位置,钱留将衣剥了,一头扎进了水里。好一会才在船尾伸出头来。他上了船道:“结果了那厮后,便跳水里走。李哥你守着船,划远些,勿着人眼!”阮结道:“钱哥,我守船吧。今日晦气,不真死在水里了!”徐靖道:“那我不晦气?李哥不晦气?”钱留不再理会他们,将了一支桨拖过来,便躺了下去。在这几个兄弟中他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不一会便鼾声大作起来。

阮结道:“钱哥原来也是有觉的!”这几人中只有他是钱塘人,其他几个都是临安的,以前他就没有见钱留睡过的。李畅之不接这话,却问道:“阮结,这营生是你做的牙子?究竟是谁要姓丁的性命?”阮结道:“也不是我,是刘孟宿寻的我!”徐靖问道:“谁?”骆团道:“嘿,便是刘孟安的兄弟,没说雇主是谁?”阮结摇了摇头,他就知道有人出钱要杀一个唤作丁从实的,这人现住在苏州,其他他便都不知道了。他知道钱留也不会问这些,不管是谁,只要不是在杭州,钱留便都会接揽。

钱留睡觉有个习惯,尽量往自己脑袋下枕点难受的物件,有点风吹草动他便能立即醒过来。所以船舷才给一只手搭上,他便翻身抽了短刀在手。阮结、徐靖四个这时却睡得死死的,携上船的酒食已吃没了大半。

很快甲板上便翻上一个赤条条的汉子来,这厮的背上刺着一条蓝靛靛、盘盘虬虬、张牙舞爪的蛟龙。月起时分光线虽不分明,可是两浙一带,惯做水底营生的都是刺身蛟龙纹避水害,所以钱留一眼便看出来了。这人嘴中叨着短刀,颌下一把过胸的长须,(他的胸前也纹了一条水蛟龙)头上的发髻却扎得矮小,头发应该是常割的。

钱留轻咳了一声,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揖手道:“敢是船主人来了?”那汉子将刀吐在手里,怒指着嚷道:“这时认得船主人了?累得我苦找!”钱留揖笑着道:“你怒的是,我也确实没礼,也没有偷盗的心,想着江湖兄弟,情义为重,用过留些钱便是了!得罪,得罪!”身子也弯了。那汉子见他这般说,肯出钱,船也没有破损,也不好显得自己小气性,只连声道:“我衣服也在舱里,累得我好苦!”钱留说:“我这儿将了些酒,与你暂且赔个礼。”汉子回舱寻着衣服穿了,俩个人便坐在甲板上吃喝起来起来。不远处的流云楼上灯火荧煌,隐约有丝竹之声飘来。

“司马福,就在太湖上糊口!”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