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杨成放下偏执169（2 / 2）

根除月卫和月殿，一直都是第四议会想做的事情，所以和空军以及杨家的人交流，庄沐就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但仔细想来，空军中也存在敌视月殿的人，也就是唯一那一个，曾经在某年海祭节率队进攻月殿图书馆，结果狼狈失败留下巨大心理创伤的杨成。

杨成失败了，产生了恐惧，但也产生了仇恨，压抑隐藏的仇恨。

真是麻烦。

看到庄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杨成知道继续问下去庄沐也不会回答自己，所以也就没有继续问自讨没趣了。他回头，下意识地左右看看，视线就和杨焕之对上了，说不巧不巧，他似乎也在看自己。

顿时感觉有些尴尬，一种想看又不想看的复杂情感从两人的心底产生出来，就像是已经公开宣称决裂的父子在酒席上碰到久别重逢，不知道是要向对方正常地问好质疑，还是要装作没有看到直接无视——很可能不是像是，而是就是。

两个人隔着面罩，其实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脸。但看着系统标注的对方的名字，就好像自己把画面脑补出来了，就像是真的面对面看到了。

杨成觉得自己应该是羞于见到自己的儿子，于是就把头扭过去了，尽量压制自己去看杨焕之，去和他说话的念头。自从前次见到杨焕之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自己离开空军离开家也有两三个月了，最开始自己还没被判处流放苦役的时候，还经常被杨腾骂，但判决下达，自己被送到蓝蓝鱼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来看望自己了。杨成当然也能理解，自己作为孩子的父亲和空军的少将，都是相当失职的，无论言语还是行动，那样冲动带来的惩罚是自己必须接受的结果。二十三世纪，刑法对□□的惩罚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理的惩罚——监狱里的孤独和负罪感来源于陌生环境和旁人的冷淡，这种感觉与原本所处的优良环境和享有的待遇前后对比产生的巨大反差，无疑是巨大的痛苦折磨。

虽然杨成基本算是融入了新环境，但是蓝蓝鱼的职员们都是偏冷不热，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孤独折磨着他的内心，可是他的高傲不允许他低头，于是所有的沉默都变成了杯中的苦水，他一饮而尽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洒脱，甚至有些狼狈，为了忍住泪水，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孤独，烦闷，但是依旧要装出平静淡定的样子，杨成的压力其实很大。他想和自己儿子或是女儿聊天，但是，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

{你还好吗？}

鱼鳞突然弹出一个全息窗口，提示杨成接收到了一个私人短讯，消息的来源是……

杨焕之。

杨成下意识地转头，并不能透过鱼鳞外骨骼的面部装甲看到儿子的脸，但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看到了。是出现幻觉了吗？杨成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但是并没有得到回答。马上转头，杨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维护自己已经扫地的颜面，保护那根本已经支离破碎的尊严——也许是一个杨家父亲最后的骄傲吧，早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舍弃。

{当然很好，不用你担心。}

杨成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发了个什么东西。

外骨骼的通讯系统在进行文字传讯交流的时候，并不能让人用手打字，所以代替的方法就是意识流词根猜测重组——由晶体芯片读取脑电波，截取自主控制的信号，转化成文字，经过确认之后发送。

换句话说，自己潜意识里是想这么骄傲地回答的。

算了吧。就这样，才像是你，杨成。杨成自嘲地笑笑。

{那样，最好了。}

杨焕之的回复有些意味深长，五个字两个标点符号，那个逗号断在二三字之间，不知为何就引起了杨成的胡思乱想。这个句号是可有可无的，按照一般情况来看，大多数人应该会把它去掉，杨焕之进行意识输入编辑文字的时候，是很难控制停顿直接把逗号插在一句完整的话里面的。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是先想完这五个字，然后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然后加了一个逗号——为什么要特地加一个逗号？是为了强调什么吗？“那样最好了”和“那样，最好了”到底有什么区别？那样是什么样？应该是说自己说的那样，但是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无奈，甚至是有些调笑的感觉呢？这是认真的回答吗？还是说，他认为自己是在随便应付回答，所以他也就应付了？

杨成自己把自己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

“各位，这里有一块非常沉的……我想应该是陨石一类的东西，没有水晶，应该不是元素人。”罗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但是它很硬，切不开，又把下面的一个仓口压住了，来帮我搬一下！”

杨焕之倒没有自己的父亲那样过度紧张思考那么多，他只是走过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然后继续走过去，走向罗曦那里。

感受到两下不轻不重的拍击，杨成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看着儿子逐渐走远的背影，还有不远处罗曦那标志性的蝉翼的金黄色的光芒，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两个，这样就足够了吧？等你回去，彻底自由之后，再思考那些也不迟，时间会冲淡一切，会把所有的事物洗回原来的颜色。”庄沐也朝罗曦那里走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样说道，“还有，不要总是问问题，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全部探究，那些问题也没有必要全部解决。放下固执，安于现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向你的儿子学习，没必要那样折腾自己，你也不是以前的你了，已经有人站出来，接过所有的责任了，虽然大家都不是很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呵呵。”

暗淡无光的深海中，偌大的沉船里，蝉翼的金色格外耀眼。

已经有人站出来，接过所有的责任了……

自己要搜集情报针对月殿的想法还是暴露了。庄沐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暗示自己，“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既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想着再搞什么事情，妄想有所作为东山再起。与其折腾自己，还不如完全放下对月殿的仇恨和执意，不总想着报仇当年海祭节，苦役结束之后回家安享晚年，和子女重建平和关系，也是一个选择。

未来就交给未来好了，空岛托付给罗曦，不会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所以，要放下吗？自己的骄傲。

突然想起杨焕之问自己的问题。

我还好吗？

当然，还好……

那样，最好了。

杨成最终说服了自己，不再在意那些琐碎的事情，完全放下，也朝着罗曦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