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镜湖怪人31(1 / 2)

原本好好的突然倒头就晕,黎安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在家中下田时毫无征兆地晕倒,一声都没吭出来,差点给秧子溺死。

神思倦怠,整日瞌睡乃是阴虚之证,竹灵仙灌给他的药虽非俗货能比,终究也只是将黎安每日清醒的时间延长了少许而已。

这不是药的问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黎安一觉醒来就把这事抛脑后去了,翌日便打理着下山钓鱼,哪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他刚到地方,就被春寒湿气冻得背脊发抖,刺骨的冰凉从指尖和脚下打着转向心口扎来。

提着鱼篓打了个喷嚏,嗓子被带出撕裂的疼,湿漉漉的乌睫沾在一起,黎安眼都快睁不开了。

那有什么办法,老天爷不赏脸,等呗。

黎安把带来的鱼竿和耙子一类找了个枝叶茂密的地方收起来,又寻了几片大的芭蕉叶,将带来的书册放好,翻过船来叩在了下面。

拖着一身沉甸甸的湿漉衣裳,才干这么点事就累得外冷内热,汗夹在里面出不来,湿热得厉害。

黎安有好一阵子没感受到喉咙发痒的冲动了,禁不住咳上几声,喘着气摊开手心,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

惨白得胆战心惊。

青城的日子飘飘然得令人恍惚,他总是容易忘。

自己是个病夫这个事实。

“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地,这么折腾了我十几年,”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黎安睨着手心,不知是在和谁说话,哑着声音轻轻道,“很累吧,”

他合上了五指,望去满湖涟漪的一片烟雨,“一起,看场雨吧?”

幽静的雨色中,当然没有人回他的话,黎安出了神地望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死命地甩了甩头。

好险,差点又倒过去了。

他拍拍脑袋,兀自低喃了一句,“不对,日夜兼程可以这么用吗?”

黎安脑门疼得发慌,额头似乎有一根筋,一突一突地在跳,他想了一会儿,发觉想不起来,就先搁置到一边了。

黏糊糊,热乎乎的外衣被丢在了一边,凉丝丝的风息从襟口,衣袖处钻进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黎安脱了层衣裳,在湖边练起拳来。

没了锅盖一样的外衣闷着,更生冷得头疼,但比之前要清醒很多,也没有裹在蒸笼里似的憋屈感了。

黎安心口悸动得很快,几乎稳不下来,不得不深吸着气绷紧全身,从头到尾再走一遍山陵崩的拳法。

每次都从第一式量天地开始,这一招已没什么可精进的了,这玩意黎安一直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没有人和他对招拆招,只会老老实实地过掌掠回,右腿便顺势一提,将要迈出。

然后,然后就卡在这了。

这招折风缰要求左手格挡擒拿,右手下劈的同时借力跃身,在半空中连转两个腰身,然后落地划弧,仿佛拧着一大股无形的力盘旋,取“折风做缰”之意,端的就是要快,越快越好。

但第一式量天地结束时,明明双手还托举着各自为家,折风缰却开头就要左手平端腰间,这要怎么衔接过去?

黎安连试了七八次,生硬得过了头,次次都有卡顿,而且这一招必须要快,一息的功夫就得落地,不然会被对手抓到在空中时无法躲避的破绽。

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默背着书上的口诀,如何手与鼻齐,如何整体发力,山陵崩要诀是刚猛脆烈,讲究寸截寸拿,硬打硬开,黎安一直从早晨练到午后,手臂和腿脚都酸痛不已,软得麻木了,仍是一点长进没有。

要么是衔接磕磕绊绊,要么是跃不起来,跃起来了也转不够两个,落地崴脚,动作太慢了,一整个全是漏洞,而这仅仅是第二式而已。

黎安这雨水中眨着眼,口干舌燥,身体沉重得动不了,端着发抖的手臂,硬是不让拳架散了形。

招式先不说,打拳稳不住下盘,基本是判了死刑。

谁知他太高估自己了,刺耳的呼吸声纠缠着双耳,黎安有一瞬间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朝后倒去,他登时反应过来,拼着一口气站定一步,根本来不及救回如山倒的下落趋势。

而这好死不死,恰好是个跃身的起步准备,腰几乎本能地朝上一抬,在后背挨到地之前凭空翻了起来,黎安想也没想,双手在地上一撑,头顶和泥土擦肩而过,一个筋斗完好无损地落了地。

膝盖砸进了水洼里,黎安手背擦上下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他刚刚…是不是在极短的一呼一吸之间,反翻了个筋斗?

黎安一把擦去了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摇晃一下站了起来,挺直酸软至极的背脊,一式一步地再次走桩。

刚猛的劲不比寻常,砸到身上都是好大一块青淤,而山陵崩当中以臂带肘的招式不在少数,又得来来回回地翻筋斗,这苦头可就大了。

黎安全神贯注地跃起,翻转,砸了十数个狗吃屎,门牙险些没崩掉,松垮的泥巴上到处都是他摔出来的坑,一晃眼从午后打到傍晚,要不是雨终于停歇,再没水砸到头上,他还没发觉已然这么晚了。

这一回过来神,周身又痛又倦,关节手臂处全是麻辣之感,黎安到最后,想抬正头,都要问痛不欲生的脖子答不答应,一头栽倒地上,呼呼大喘地揪紧心口。

黎安脸上满是运动后的潮红,吃力地转过头,望向泛着鳞光的湖面。

他不知咋想的,自己骗自己地喃道,“睡着了会不会好钓一点……”

说干就干,这一夜没有回去。

黎安趁着暮色把船送进了水中,船桨在浅水处一推,左摇右摆的木舟驶入了湖心深处。

划船他还是第一次,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黎安尽其所能地回忆去镇上的那一天,木舟在他的操作下左摇右晃,仿佛随时会翘辫子翻了下去。

果然体力活不是他的拿手戏,黎安划了没一会就浑身无力,和湖中的暗流杠不起来了,但这无伤大雅,不如说反倒是好事,因为他发现,好像自己不划还要稳一点,转头做了个甩手掌柜,回归自己随波逐流的初心。

木舟缓缓游过春湖,破开一道道荡漾的水纹,黎安埋在一堆书里,困意朦胧之中看见天际那一层一层嵌套的翻滚云海。

雨后的晚霞埋在灰云深处,被分成一条条向远方扩散出去的殷红,水光倒映着霞色和叶影,在静谧的夜里糅为了忽上忽下的波浪,荡得人心醉不已。

木舟不知飘向了何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黎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总是睡不深,他捏着一本书盖在头上,原本漆黑一片的书外,渗进了些许火光。

哪个渔夫半夜江上点灯,活得太舒坦了想找点罪受,黎安睡眼惺忪地揭开书,一个清秀的脸蛋逐渐清晰起来。

“哥,你这么看书,眼睛会痛的。”

黎英把火烛递近了些,艳光照进了她的眼底。

黎安瞧着她,喉咙太干,一张口,竟然没发出声音,他咳了两声,沙哑道,“痛的是我,又不是你。”

黎英不出意料地笑了起来,抱怨地叹气,“你又说这种话,早晚招人打。”

她摇摇头,一脸嫌弃地伸出一手道,“不用说了,‘打的是我,也不是你’,对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我。”

她怎么会在这。

黎安迟钝地想了好一会,可能是他刚刚闪过一个念头,这晚霞要是阿英也能看就好了,就这么一句,她就不辞辛苦地大老远跑过来喂蚊子,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黎安漠然不闻地抬指盖上了书,轻轻道,“我真是…许久没做梦了。”

在死去的小妹面前还能睡得着,黎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打心眼里清楚自己是个披着人皮的牲口,对感不到良心的谴责这一事装不出正确的反应。

奇怪的是,黎英来过一次后,睡梦一改之前,变得沉了许多,黎安本就累得半死不活,这下更是盖着书,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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