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陵崩29(1 / 2)

黎安一斧子没收住力,把井口粗的木材劈成了两截,直接把男子的狗叫吓回肚里去。

那树干得有三四个他合围才抱得住吧,黎安拎的斧子给它挠痒痒都嫌小,这一劈下去一点不像砍,断裂处藕断丝连全是齿刺,根本就是被大力活生生从中砸断的。

这棵老树是前几天黎安从估摸半山腰的地方扛上来的,之前雪太大压断了竹子,竹子塌下去又把这古董给殃及了,挡在中间阻了上山的路,就自作主张给拖回来了。

竹灵仙也算个老王八,当时感慨万千地抚着树木,说它命中有此一劫,还是比自己先走了。

她聪明一世,打死没料到这一劫不叫离世,叫黎安。

眼看斧子死死卡在木中,人家生气不给你拔/出来了,黎安叼着碾棒蹬鼻子上脸,双手拽着把子踩上树干,试图安抚老爷子情绪,含糊道,“放心好了,我一定好生用您,不叫半根木刺浪费的,您老就安心去吧,别在这折腾了,快点给我撒手——”

他日日把《山陵崩》的口诀念叨在心,什么“无形是我门中宝”,“手不离鼻,肘不离肋”,什么“一练拙力似疯魔,四练懒龙与虎卧”,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身正必心正,动手要留德”,又日日站桩,淬炼骨血,气质底子早不是先前那个乡村小儿。

可说白了,他就是背得来罢了,深意内涵狗屁不懂,别说德不德的,连自己的力都无法如臂使指,经常疯狗乱咬人,用不到精巧。

他扯着胳膊用力一蹬,啵的一声,斧子是抽出来了,但只出来一半,一根木棍猛地飞来,黎安只觉手上拉锯的力登时一松,额头上狠狠挨了一下,整个人向后滚去好几个筋斗,一头撞在了篱笆上。

男子不忍直视地眯了下眼,简直看不了一点,一时分不清他和自己,到底谁才是没脑袋的那个。

黎安白皙的脸上显出一条竖直的大红棍,他靠着篱笆呆坐一会,情不自禁地吸了下鼻子。

坏了,这下成新毛病了。

“搞得跟真的一样,你要砍的是他就早说嘛,大早上摆一副阴曹地府的脸给谁看,弄得我心一停一跳的。”

男子心有余悸地嘟囔完,还没发觉哪有不对,黎安又吸了下鼻血,古怪地看他一眼,“不一停一跳你就死…不对,你已经死了。”

男子轻微一愣,是了,老是会忘记这件事,他轻呼气,低道,“是啊,可我连自己是为什么而死,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黎安道:“那你乱叫什么,我还能杀你第二次不成。”

男子撇撇嘴道,“嘿,你要不是个道士我还真就不怕。”

黎安眨眨眼:“道士是什么,很厉害吗?”

“这你都不知道,你们这是个什么泥鳅门派,道士就是……”

男子不屑地冷嘲热讽,已经把他当成不问世事的那种小屁孩看待了,本想拿出大人的姿态好好吹一波大的,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说不出个子曰了。

他见过路边摆摊算卦的,见过执符合眼念念有词的,见过背剑寻隐群山长河的,作为一个孤魂野鬼,潜意识里打上了本能的烙印,告诫自己一定要避开这些降妖除魔的红尘能人,可要让他说究竟是啥玩意,男子真有点抓耳挠腮。

对啊,道士到底是干嘛的?

“这个……”男子扫了一眼黎安认真的眼神,见他连怀里的本册和笔都掏出来了,眼巴巴盯着自己,求死不能地咳了一声,鼓起底气横眉竖眼道,“整天问问问,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你不嫌烦我嫌烦的,差不多得了,闲得慌么,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么一说,黎安才想起来自己是要砍树造船的,一拍脑门道,“是哦,我还没给你接头,师父说魂魄找不到主,再晚就合不回去了。”

男子恨不得痛哭流涕,说道,“娘诶,原来你还记得我身子躺那风吹日晒两三天了,感动死我了。”

黎安扛着半截树木三五八粗地走了,没过多久又原封不动地扛了回来,脸上晕着浅淡的红,“不对呀,师父让我要多问,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听她的还是听你的?”

男子简直要跪下来给这个小祖宗磕头,欲哭无泪地喝道,“你就不能把那玩意放下再回来…废话,当然是听她的,我是个什么东西我!”

黎安又问他,“那师父会觉得我烦吗?”

男子无语道,“她是你师父当然惯着你啊。”

黎安自顾自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不错,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我也要对她像对我一样好才行。”

男子目送那个被树木阴影完全罩住的小身影走远,总算没憋住,嗷呜一声,哭丧着一张脸,要不是手没长在身上,真想给自己来两巴掌。

真不是个东西啊他!

这常言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深山的岁月似乎格外为生灵留情一些,连草木也显得更加盎然青葱,永远年轻淳真,芳华绝代。

黎安就像那一束迟了些节气才绽开的桃花,隐在松竹之间,身处寒潭水底一样的安宁又干净,反倒让见惯了人情世故的外地人对付不来,有点难以招架了。

不过好在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蠢蛋,每当男子开始生出一点类似于“那个深不可测的老太婆还没瞎到那么严重的程度”的想法时,黎安都会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哐哐抽他耳光,难以抑制地让人怀疑竹灵仙是不是有自/虐癖好。

黎安把树木扛到祖师婆婆的水池边,规规矩矩行了礼,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又提了三根竹竿回来,一手拿着碾棒和药钵,擦擦鼻尖道,“你先把脑袋顶地,等我一会,到该吃药的时辰了。”

男子不明所以地皱眉,疑惑道,“脑袋顶地干嘛?”

黎安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小块亮晶晶的白色药块,放在钵里一下一下地碾碎,不忘回答道,“把你头安回去啊。”

男子还以为他打算把身体扛着倒过来,顺势这么一接,更想不通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嘶了一声,“那你把身体立起来,接脑袋不是更方便?”

“立身体?”黎安转眸道,“为什么立身体?”

“安脑袋啊,”男子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见着黎安那个神情,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见了鬼似的问道,“不是,你要怎么安?”

黎安指向三根不粗不细,质地匀称的竹竿,面无表情地说,“给你插/进去,要是有剩的就切开做竹刷把。”

男子禁不住“啊?”了一声,猛然惊恐地察觉——这家伙是准备做人肉稻草人啊!

黎安甚至思虑周全地准备了三根,生怕脑袋掉下来了弄不死他,他真的太有善心了——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男子险些从地上一蹦三尺高,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我操,“你有病啊?”

“你怎么知道,”黎安眨眼道,“你有药?”

男子彻底被这人面兽心的小畜生搞无语了,如今只想连滚带爬地回去抱住那棵用心良苦的大树,他已经完全懂了——原来它几个月不让自己乱走是怕自己遇到这个大魔头啊!

把头摇得比拼了老命的拨浪鼓更胜一筹,疯狂抗拒道,“我不安了,我也不想知道咋死的了,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死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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