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初的源头26(1 / 2)

殷漓一连几十天没见人影,这并不耽搁黎安每天把竹灵仙气得死去活来,他白天跟着师父去钓鱼,夜里学着读书认字,只有这个时候,竹灵仙才真正懂得当年师父对自己喜极而泣说的那句“你真是天才,一教就会”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想收回对红猴儿说的那句话,也许黎安真的不想念书。

黎安身子骨虚,在家里一天有七八个时辰是睡着的,殷漓消失后的第二天,竹灵仙带他一起去钓鱼,小半天的路程,他停下来喘气了五六次。

好容易到了地方,湖边尽是尖头尖脑的石子,竹灵仙坐在一张小凳上,让黎安也坐。

黎安望望四周,觉得师父可能是想让他坐空气。

其实,还真是空气。

念在黎安是第一次来,竹灵仙把凳子让给了他,自己若无其事地在原位置坐下——真的是坐下,她就那么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屈膝沉胯,坐得稳稳当当。

黎安那天被她踢飞了几十次凳子,傍晚回山的时候屁股都快被扎成筛子了。

那是竹灵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教黎安站桩,或者说,扎马步。

“窝我都打好了,以后钓鱼你就一个人去。”

竹灵仙给他丢了这么一句话,黎安傻乎乎地信了,坐在湖边钓鱼时又被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的她踹飞了凳子。

湖光粼粼的水色山光下,老人指着跌倒在地的孩子捧腹大笑,闪着星光的夜晚,那个孩子背她回了山。

黎安的目的是练到稳坐钓鱼台,有凳似无凳的境界,在那之前,他得先把三千字认全。

竹灵仙时常对着满桌的书无从下手,历法,礼教,星象,奇门,凶吉,善恶,有太多的东西要从头开始,通常她念到十几篇之后了,黎安还在第一篇苦嚼字眼。

很难想象一两句话需要连续背三个日夜,这个孩子真的很笨。

而且身有顽疾。

那天夜里,竹灵仙是被咳嗽声吵醒的,春寒回潮,青城初雪,夜里时不时有积雪压破竹子的裂声,但这些都没遮住黎安发出的动静。

他属于不咳则已,一咳惊人的那一类,一发作起来就没完没了。

黎安以前一天要睡一大半,来了青城后天天药泡着,算是在调养身体,但他喝药很怠懒,总觉得拖一拖能好,以前家里没钱买药,一直都是这么拖过来的。

结果那夜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黎安埋在一大堆书卷里背着草药方子,对他来说着实是太耗精力,笔墨弄到脸上都没发觉,口里念叨着一味味药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里背到卡住了,黎安揪着头发怎么都想不起来,正在头疼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点在了宣纸上。

“白芍二两,车前子八钱,这么简单,还记不住吗?”黎安回眸一看,一个书生打扮的老人扇着折扇,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是谁你不认识,”他拎起一枚熟悉的长命锁,笑道,“这个你认识吧。”

黎安眼眸一亮,下意识按住了颈前的长命锁,呢喃道,“是你…你是救我的那个郎中。”

他顷刻间像找到了救星,抓起一大卷宣纸递到老人面前,低道,“郎中爷爷,我知道你医术高明,料事如神,你教教我好不好,这些我都看不懂,明天再记不下来,师父要伤心的。”

那郎中哈哈大笑,饶有趣味地摇着折扇,摇头晃脑道,“今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个畜生竟也会在乎别人伤不伤心,装得挺像个人样啊,”他收起折扇,一把敲了下黎安的榆木脑袋,轻斥道,“笨,不让你师父知道不就成了。”

黎安抱着脑袋摇摇头,低声道,“磕三个头就送吃送住,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郎中嘿了一声,打趣道,“你遇见的好事还少了么。”

黎安的运气说是好破天都不为过,这区区十来载的路途,道中拖累了多少人,对他好的,对他嫌的,一个个都落在了身后,竹灵仙第一次遇见他,就被害得废了腿,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救的。

“是了,”黎永说过同样的话,黎安记起来了,他抱着发疼的脑袋,低低道,“你救我是因为还不知道我日后会成为这么一个,又笨又蠢又造孽的扫把星,不然决计看都不看一眼的。”

老郎中感觉自己的医德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横眉竖眼地哼道,“别臭美了,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哪有狗屁的为不为了什么,”他又狠狠地抽了一下黎安,含着半分怅然,轻道,“…是不是值得,那得要你活下去才知道。”

黎安浑身一颤,从梦里醒了过来,潇潇寒风狂力拍打着轩窗,屋内却宁静异常,只有他嘶哑的咳嗽声。

他摸出来一粒药吞了,就着这点时间扫了一眼方子,白芍三两,车前子五钱,得,记错了,在梦里自己问自己,人家能答得出来才怪了。

含着嘴里的苦味,黎安不自觉摸上了长命锁,冰冷的指尖感到了稍许温热,他一转头,背后偌大的药架旁,挂了许多年的联子从未改过,他已不似刚来时那样,一个也认不出。

上面龙飞凤舞题着“但愿世上无疾病,宁肯架上药蒙灰”。

黎安看了一会,忽然抬手,猛力抽了自己两个巴掌,把困意全抽走了,又剪了火烛,不眠不休地埋进书堆里。

竹灵仙最终没有进去,她独自在冰天雪地里转了好一会,来到那棵正抽新芽的海棠树下,呼出一口白雾,就这么睡在了树下。

她不奢求黎安能达到学富五车的水平,只要认得字就行,差不多拖拖拉拉磨了两三个月,写出来的字虽歪歪斜斜,终于不是它认得黎安,黎安认不得它的尴尬场面了。

竹灵仙领着黎安到了求学的清平苑,让他稍等一下。

于是黎安就看见她抬起一张桌子,把两本垫在桌脚下面的书扯出来扔给他,拍拍手道,“呐,本派非嫡不传的绝世秘籍,拿去照书练吧,你那把竹刀很有用,别辜负了它。”

黎安捧着这两本发霉的老书,只见上面写着三个特别难看的大字——山陵崩,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青城派密不外传的武学绝技,别是教他怎么在别人脚下躺得安稳罢。

他拿去照书研究,发现这是两本拳谱,但只有字没有图,这要怎么练?

黎安脑瓜本身不是很灵光,看不明白就不看了,囫囵吞枣地全背了下来,虽说是不懂,至少记住了。

竹灵仙显然是没空教他的,她说忙也忙,说闲也闲,赶过早春就该去给栽的草药松土播种了,黎安如果钓回来了鱼,师徒俩就有的加餐,不过通常是钓不回来的,他的蠢笨似乎连鱼都看得出来。

每次黎安坐在那守着死活没动静的鱼竿,一群混蛋鱼儿就在湖边浅水处挑衅似的游来游去,对着黎安吐泡泡,甚至围着鱼线四周转来转去,就是不咬,十分的嚣张。

黎安手边就放着篓子和小钉耙,一耙子下去好说能打中几只捞上来,不过竹灵仙倒发现他有点钓鱼翁的傲气,钓不上来就钓不上,从来没用过网和耙子之类胜之不武的手段。

误打误撞的,很适合练拳。

拳夫是这样的,哪怕被人摁着打的半死,嘴也一定要硬。

竹灵仙有时去看药锄草会带上黎安,这是为数不多的黎安活动筋骨的时日,他站桩一站就是从日出到日落,头顶能堆满落叶,毕竟是很有做石头的天分,能得意的就只有这个了。

他背着一个和他差不多一样宽的背篓,竹灵仙割了草就丢里面,黎安则手忙脚乱地拿着自己画的草药册子,一个一个比对,对到一株小草时,发现了不对劲。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