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棋盘1818(1 / 2)

城市步入深睡,一片暗沉,警局内仍留着光。

室外蝉鸣阵阵,刑侦组却只能在静谧深处,听见笔尖同纸面间的摩擦声。

绝大部分侦查人员都已迫于人体需求,从窒息的安排里凑出休息时间,即使是坚持没回寝室暂歇的,此时也都趴在办公桌上小息,呼吸声此起彼伏,没人注意到角落桌上那抹昏暗的灯光。

晏景医抬头,见人已趴光,又抬手调低了台灯的亮度,随即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含在嘴里后,再次将目光对准手上的笔记。

国内自建国以来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本就称不上多,东都和湖西根本不占其中。

况且在以往学术研究上,导师虽着重讲过这方面的内容,但总归不是亲身经历,在结合实际的情况下,不能直接套用,说到底,他也是没有经验的那个。

好在目前看来,周中正的行为大多数符合导师所讲过的特征,现下要想的,还是如何让他亲口说出犯罪动机,方便他分析出犯罪根源。

他又翻了翻这几日记下的笔记。

照目前所具有的线索及观察,周中正手段残忍,对被害人持有虐待行为,同时,在被害人昏迷情况下仍进行捆绑等束缚行为,证实了他的控制欲……

棋盘接近填满的棋子,收理妥当的作案物证,代表了一系列的谋杀犯罪,属于不停止的作案行为,符合连环杀手特征。

不掩饰尸体的行为,存在吸引他人注意的目的,体现他渴望得到关注的心理,相对应的是或曾遭受长期被漠视的经历。

同时,对被害人的残忍行为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类人本身的经历——肉/体虐待。

以及……他所虐/杀的对象。

周中正在审讯过程中所提及到的“她们”指的是谁?

从先前案件的走访调查可知,受害人以好说话、性情温和的女性为主,突出特点不多,难以判断他报复这类人的原因。

直到宋函英的出现。

如果前几个案例,仅因性格原因符合周中正目标而受害,那么宋函英则是个特殊,前几场案件中,虽然短暂,但仍能从监控里捕风捉影找到周中正的身影,从出现到案发,期间不超过一周。

只有宋函英,一直延续到了第三年。

周中正发作前所说的,是宋函英提到自己要考医科大,而他在查阅相关资料后,得知医科大不在本地的事实。

他当时说的是——

“她就是想抛弃我。”

“她们都一样。”

宋函英是特殊的,其中包括于周中正自以为的对方对他所持有特殊关注,因而周中正对她的态度不同。

那么,最终对她“报复”最狠的原因,应当就是周中正所认为的“抛弃”。

是“抛弃”,而不是“离开”,两者相比,前者程度更深更严重,同时体现了对他曾经的伤害之大。

那么他真正想要报复的,应当是一位对他好,让他感受到温暖后,又因某些原因离开他的女性。

结合张金霞一案,周中正所报复的女性,极有可能本就是位饱受虐待的受害者,他说的“抛弃”指的是什么?以及,什么样的经历让他产生了这种想法,促成了这种性格?还有……他的腿。

这或许得追溯到童年经历和原生家庭的问题。

晏景医笔下一顿,在“不幸的童年”一栏划下一横。

综上两点,并没有听周中正亲口承认,仍旧是需要探究和审讯的内容。

以及……

吕成才。

这个人存在得很巧妙。

大多数连环杀手都是离群索居的孤独者,难以、甚至是无法和别人保持正常的人际关系。

吕成才和周中正显然是两类人,为什么会混到一块,甚至还居于同个屋檐下?

况且,除非吕成才有不正当的金钱收入,否则目前情况看来,他的一切生活起居都由周中正负责,可周中正对他的态度,看上去同对其他人没有区别……

他的特殊性又在何处?他的存在对本案有无关联?如果有,那会是什么,是否对周中正最后杀害宋函英的决定产生影响?

侦查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一个人,就可以牵扯出千丝万缕的可能与联系。

晏景医无声地叹口气,又摸了摸口袋,掏出糖塞进嘴后,没多久便被嚼碎,手上仍排查着线索,又不忘翻阅资料。

沈衡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刚从审讯室出来,吕成才表面上看起来心理防线低,实则也是个难对付的,说不过就往别处扯,证据往脸上甩了还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如果没有同他说清楚周中正罪行连带对他的罪行,估摸着还得和他耗一晚上。

完事后除了值班的同事、以及同他一并审讯的林郁青和郑伸,局里已经没多少人硬撑着了,刚想回组里继续看会资料,谁曾想里边还有亮光。

……更料不到亮光来源于某位晏姓顾问。

晏景医显然注意到了动静,抬头见了人,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小声。

沈衡翳借着走廊探进的光,看了看组里趴着的同事,明了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关回门,正想着是要去假意嘘寒问暖一顿,还是直接回自己办公室看资料,就看到唯一亮源朝他招呼,看样子在叫他过去。

……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刚以为自己被对方误会在质疑他能力的沈衡翳脚步一滞,还是走了过去。

灯光很暗,勉强照清晏景医摆在桌边的书名,以及瘫在中央的那本笔记本,越靠近,白纸黑字便显得越发清晰。

晏景医看起来没打算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本子摊着,沈衡翳却也没看,只觉得这时候叫他来,十有**和案情有关,轻声询问:

“怎么了?”

此时的晏景医并未戴口罩,面部变化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格外明显,沈衡翳见他张了张口,出声时却又口型一转:

“沈队长,如果我说,周中正也曾是个受害人,那么,你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无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在法律层面上,他也只会是一个残害了二十几条无辜生命的杀人犯,结局如何,就该由法律定夺。

晏景医的工作经验,理论上比他丰富,应当不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那么他的目的就不会是这个。

沈衡翳垂眸,目光措不及防地撞入对方眼中。

晏景医的眸色很深,与灯光作用无关,单是看着便觉得像一潭深不可测的静水,叫人看不懂。

不是难懂,是真真切切地看不明白。

他的眼中瞧不出笑意,嘴角和眼角却都自然地上扬,确实是容易迷惑人的神情,同审讯那会不同,晏景医此时身上少了那份无形的压迫,整个人周身都很平静,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谈话。

越是如此,越不能随意。

沈衡翳在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下,还是开了口:

“或许他曾经是受害人,也是无辜者,但如今,他只是个罪犯,也是加害人。”

从警以来,他见过各种持有不同犯罪理由的罪犯,其中从不缺乏各种经历过悲惨遭遇的人。

动容吗?当然会,但更多的则是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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