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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轻轻捏着下颌,夏树自顾自地琢磨道:“至于牛车还是算了。又贵又麻烦不说,现在也没多少贵族出行坐牛车了,真要坐牛车进城未免太假了。”

麻世根本没听懂夏树前不着后不落的话,他微微怔住,一脸茫然不解:“弄舆驾和驾笼做什么?”

那是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在出行中使用的驾具,普通平民并没有资格享有这份荣誉。平民私下使用舆驾和驾笼乃是僭越,在这尊卑有序又战火纷乱的时代,一旦被贵族发现便是砍头的大罪!

夏树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假冒贵族,用贵族的身份将四魂之玉‘献’给重明城的城主,换取一份丰厚的奖赏。”

“……不!不能这样做”麻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反对。

轻飘飘地睨了麻世一眼,夏树并没有试图说服他,只语气淡淡地说:“重明城城主暴戾无度,如果用平民或者商人的身份向他献宝,只怕会直接被他拖下去砍头吧!”

虽然他们可以逃跑,但那样就拿不到卖掉四魂之玉的钱了。

夏树可太了解那些肥头大耳的贵族了,他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所有地位比他们低的存在,不会对平民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无止境地压榨、迫害和欺凌。

夏树说的这些,麻世并不是想不到,但他仍旧持反对的态度。

他对假冒贵族这件事情充满了抗拒,哪怕只是设想一下都满心惶恐不安。嗫嚅着,麻世一脸惶然,想要劝说夏树放弃这个打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见他这幅模样,夏树不禁叹了口气。

他其实能够理解麻世对这件事情的排斥,就像他明白为什么麻世那么不情愿将重明城城主选为四魂之玉诅咒的目标。

除妖师和他们忍者还真是有点像,明明拥有力量,却将自己摆在卑微低贱的位置。对贵族诚惶诚恐、尊敬至极,很少起违背之心,甘愿为他们效力。

明明很多贵族除了所谓“高贵”的血脉外一无是处,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除妖师和忍者完全有力量替换城主,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做。

在母亲纱织的耳濡目染下,夏树从来不觉得那些所谓的贵族高贵,值得敬畏,所以他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忍者一定要做贵族的工具,除妖师又为什么一定要畏惧贵族,听从他们的吩咐。

但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夏树拍了拍麻世的肩膀安抚他:“你怕什么,又不是让你假冒贵族,到时候你们假装是我的随从好了。要是担心以后被认出来,那就使劲低着头,把脸遮住。”

夏树就没想过要麻世假扮贵族,别看他是除妖师的首领,但他说不定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而他别的不说,至少在桔梗的教导下已经掌握了这里的文字,能附庸风雅几句。

再者,夏树在忍界时也是学过俳句的。虽然他在族中时调皮贪玩,不爱学习,文化课只学了个半吊子,但他不会作俳句,根据情境吟几句装点门面还是没问题的。

麻世已经上了夏树的贼船,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最后还是苦笑着妥协了,只再三叮嘱道:“我们都乔装打扮一番,尤其是你,尽量将长相和特点遮掩,免得日后被认出来。”

夏树眨了眨眼睛,一点都不怕被发现,他的老本行是忍者,本就擅长伪装。再说了,他的写轮眼又不是白开的,不想让人记住他的脸太容易了,直接用幻术催眠就是。

更别说重明城城主也活不了多久了,谁知道他能在四魂之玉的诅咒下撑多久,他有什么理由怕一个将死之人,一个脑满肥肠、只知道鱼肉百姓的蠢货?

上午时分,本该熙熙囔囔、热闹非凡,如今却萧条冷清的城门口缓缓行来一列人。

走到近前,就见数名身材高大的随从抬着一架似有两辕的舆车朝城门走来,车驾附近还随侍着十余位体格强健、精干英武的武士,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来人必定是一位贵族。

平民可不敢乘坐舆车,这是贵族老爷们的特权。

只见舆驾上跪坐着一位年约六七岁的男童,他身着黑色和服,在帐幕掩映下越发显得纤细稚弱,周身洋溢着说不出的风雅贵气。

守城的士兵远远地看到了舆车,当下就大开城门让开路来,并不敢像对平民商旅那样拦下来询问一二,反而避之不及地退到一边,脸上满是恭敬顺从的表情,态度热情得近乎有些谄媚——

这也许是因为重明城城主暴虐无度,肆意妄为,对属下也动辄打骂砍头,以至于城中的士兵对所有的贵族都怀有浓厚的畏惧之心,不敢轻易开罪。

即使如今正处于战国乱世,但依旧存在有林立的阶级,尊卑之序仍旧不可逾越,上下贵贱之分宛如一道鸿沟横亘在普通平民与贵族中间。

凭着假冒的贵族身份,夏树进城后很顺利地见到了重明城城主。

在给自己编了个城池遭到妖怪袭击不得不外出避祸的来历后,夏树就着避难的话头将话题转到了献宝之上,言说他有一件家传的珍贵宝物欲要送给重明城城主,与他结金兰之义。

当然了,珍宝送是真的白送,但一旦结了金兰之义,收了重礼的重明城城主当然要给出回礼,不然未免太过失礼,失了贵族风范。

“来人,将那宝物取来,奉上给城主一观。”

夏树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换了身衣服,乔装打扮成侍从的麻世便低眉顺眼地捧着一个木盒从武士侍从的队列里走了出来,朝坐着上首的重明城城主走去。

身材高大的麻世躬着腰,深深垂着头,只让人看到他的头顶的黑发,脸使劲往里缩,就差差埋在胸口了。

缓步上前,麻世毕恭毕敬地将捧在手中的褐色木盒交给了同样上前一步迎过来的城主近侍,确定他接稳了外表纹路低调典雅的木盒,他才默不作声地退回到队列当中。

夏树展开折扇,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敷过粉后越发显得苍白无血色的上半张脸。

因为粉敷得有点厚,他精致清秀的眉眼全都被遮住了,如果不仔细辨认,不太能看得清他的五官,下次迎面碰上怕是也认不出来,而这正是夏树有意而为的结果。

近侍将木盒奉上后,重明城主打开一看,眼中顿时流露出惊艳之色:“珠圆玉润,温泽如晶;紫霞凝冰,光华如萤——这当真是稀世珍宝,难得一见的宝珠美玉。”

脱口做了两句俳句夸赞木盒中盛放的四魂之玉,重明城主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激动。

他轻咳一声,展开金地红纹的折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将脸上太过外露的情绪和因激动而扭曲的表情挡住,强令自己平静下来,维持淡然出尘的气度风姿。

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清瘦病弱、瞧着也人模人样的重明城城主一眼,夏树知道他对这份“礼物”是十分满意,便胸有成竹地微抬眼帘,语气淡淡地问:“城主觉得如何?”

只看这位城主斯文病弱的模样,倒也看不出来他有杀人取乐、看人砍头的恶习,莫非是他身体衰败,常年被病痛折磨,这才生生活成了恶鬼的模样,养出了一副毒辣心肠?

可他们这些贵族,不是一向推崇病弱之美,没病都要装作有病,敷粉都要把脸色弄得苍白如纸,认为身体孱弱是天授才华,是被上天宠爱的证据吗?

重明城主不用伪装就已经是一副贵族最为推崇的病恹恹、不健康的模样,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为什么要恼怒,乃至于迁怒他人呢?莫非这就是叶公好龙?

被折扇遮住的薄唇微微勾起,夏树垂眸露出一抹冰冷讥诮的讽笑。

“确是一件宝物。”重明城主将金红两色的华丽折扇合起,神情已经不见之前的激动兴奋。

他淡淡笑着,神情高傲,眼神凉薄,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阁下奉上这份重礼,予①甚是欢喜,也有一份礼物要回赠。”

重明城主侧眸看了侍立在侧的侍从一眼,得到示意的近侍悄声退下。

很快,他带着装束一模一样的十名侍女鱼贯而入,分作两个竖排陈列于殿中。

进殿来的侍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其上整齐摆放着数十根黄橙橙的金条,一时间殿内金光璀璨,宝光交相辉映。

看都没看托盘上的黄金一眼,重明城主神色从容,不甚在意地淡笑道:“小小薄礼,这三千金还望小公子收下。予自是知晓,区区金银俗物无法与这珍贵宝珠相媲美,但还请小公子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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