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86(2 / 2)

傅斯乔心中当即一惊,菜在口中几乎咽不下去,愣愣地看了阮静筠好一会儿,然而他脑中在想着的却依旧是,自己的预言怎么如此快就应验了呢。

天色已经很暗了,一弯新月细细的悬挂在广阔夜幕的一角,仿佛是刺绣时不小心在苍蓝色的缎子上勾破的一条小小的口子,又从中透出微弱的柔黄的光来。

这是一个勿需拉上窗帘,也不用担心被皎洁的月光打扰好眠的深夜,看似已经安睡了许久的阮静筠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过,她仍是躺在床上许久都一动不动,始终缓慢而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直到完全确认周遭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后,方才如履如临地坐起身来,又蹑手蹑脚朝着衣柜一点一点地挪动了过去。

没多时,阮静筠从家中带来的各式袄袍褶裙便重重迭迭,厚厚地摊了一地。饶是月色惨淡如斯,可穿行在精致绣花间的金线却依旧流淌出熠熠波动的光彩。忽而,这抹流光骤然被一只珍珠白色的西式高跟鞋死死踩住,短暂熄灭后,过了一息,又重新闪亮了起来。

如此反复,再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这样看似没完没了的循环总算彻底停了下来。阮七小姐弯腰揉了揉扭痛的脚踝,皱着眉头,似抱怨,似叹息:

“还说女孩子天生都是会穿高跟鞋的,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天赋呢。”

为了明日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正式舞会,阮静筠已经连续两夜像这样悄悄起床练习了。

从前在临城,傅斯乔将一台携带着唱片的留声机送给她时,曾顺势邀请她简单跳过几曲。所以,阮静筠是晓得一些基础的舞步的,只是彼时,她脚下踩得是一双翘头绣履,而不是如今的高跟皮鞋。

虽非常不习惯,但心里念着,只要多加练习,总会有些许进步,少一点点丢脸的可能,阮静筠这才趁夜起床。又实在担心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会穿过地毯传到楼下去,让人察觉,她方才将自己从前的衣服铺在地上,且越来越厚。

可饶是她这样努力,偏收效甚微,仍是时不时就要侧崴上一下。到底是有些泄气,阮静筠将皮鞋褪下,并排收好放在一旁后,倾身倒入了自己旧日的衣裳里。

一缕非常淡却格外熟悉的熏香的味道悄悄钻到了鼻腔里,使她忽然想起从前小栗和阿糖一边帮她熏着衣服,一边听她读报纸的情景。

说起来,这些衣裳随阮静筠乘船来上海已经快一个月了,虽每个见过的人都会赞上好些句「漂亮极了」,但却因太过繁复与传统,多少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直到今日,她还一件都没有穿过。

「那……我呢?」

心间忽而漾起了不知来源的同病相怜的滋味,阮静筠不由侧身用脸颊蹭了蹭身下的大红色袄袍,莫名其妙地,眼泪骤然滚落了下来。掌心渐渐攥紧,很快袄袍的袖口上出现了一小片乱七八糟地褶皱,她埋头躲在其中,忽而低低地喃了几句:

“阿乔哥哥,阿乔哥哥……”

暗夜再次陷入寂静,又似乎曾被一声似嘲似叹地嗤笑,短暂划破过。

不多时,昏黄的月光重新躲入云后,忽隐忽现,摇摇晃晃,为白日疲惫的人儿唱起t了摇篮曲。原本一直徘徊在悒悒不乐中的阮静筠却突然「噌」地从地板上坐起,随手抓过刚刚特意整齐摆放在身旁的高跟鞋,用力砸向了敞开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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