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回 小女子倾力救兄长 大丈夫千里别孤妹58（2 / 2）
莫道金子人小，但是有着出奇的观察天赋和忍耐力，接人待物冷静沉稳，喜怒哀乐不形于色。金子早已认定任宝阴毒，并不打算与其深交，对接二连三的任宝来信，金子看都不看就丢进了垃圾堆里。</p>
但是，哥哥的到来改变了金子的想法，有的时候，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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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金子在书包里翻来翻去，似在寻找什么，姑姑问：“怎么？丢东西了？”金子焦灼言道：“我将《论语》忘在义学学堂了，得去拿一下。” 姑姑道：“这么晚就别去了。” “不，必须拿回来，今晚我还要读呢，哥，你陪我去吧。”金子坚决要去。姑姑见金子一定要回学堂，对刘治平说：“你也去，拿了书马上回来。”刘治平答应一声，跟着金子去了。</p>
到了街上，金子却并没有朝学堂方向而去，而是进了城东的梅林园里，此时已是深夜，园里无了游人踪影，只是林影深处偶尔有三两对窃窃私语的缠绵恋人。</p>
“金子，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学堂拿书？”刘治平奇怪地问。</p>
“你来金堂干什么？”金子不答反问。刘治平正要继续搬出那一套刚来金堂时的理由，说什么想念姑姑姑父和妹妹特来看看等等，但是话还未出口就被金子给堵住了，“不要说是来看姑父姑姑和我的，这话他们信，我不信。”</p>
刘治平大怪，看来妹妹已经猜出自己是在说谎了。惊讶之余，刘治平又编一个谎言：“跟你说实话吧，我因打架被掌柜的辞退了，在无锡又无营生手段，因此来四川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生意，怕姑姑骂我，就说是专程来看你们的。”</p>
“那你怎么成天不出门？” 金子还是不信：“不出门就能发现合适的生意？”</p>
刘治平还想掩饰：“我不是才来嘛……”</p>
“半个月了还叫才来？”哥哥还没说完，金子步步紧逼。</p>
刘治平大为惊讶，嘴巴张得大大的，真想不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妹妹竟然如此犀利。</p>
“你是不是犯大事了，躲到这里来的？”金子直言逼问。</p>
“金子……”刘治平万般惊愕，做梦也想不到妹妹乳臭幼龄，竟然能发现自己的秘密。</p>
“快说！”金子不给哥哥犹豫的时间，“还不快说，将来后悔都来不及。”</p>
刘治平双手放在金子肩膀上，神情疑重而忧虑，怨咒道：“金子，哥一时糊涂，在南京杀人了。”说到这里，刘治平眼含泪花，自从来到金堂县见到妹妹后，想到日后也许永远见不到妹妹了，刘治平真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p>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大凡喜好逞强斗狠的犯人们，别看犯罪时风光，似英雄豪杰一般，一旦被押上刑场，面对寒光闪闪地大刀，多数都会悔不当初，恨不得时间倒流回去，然后跪在地上磕头，宁愿给人家当孙子也不愿意与他争强好胜。</p>
“你果然是闯大祸了！”金子喃喃自语，忽而又冷冷地责问：“你以为你跑金堂来就安全了？你怎么不想一想，你跑了，官府会去哪里找你？你在无锡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姑姑嫁在成都府金堂县，你妹妹也在姑姑这里，这事在镇子里哪个不知？官府寻你不着，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你的底细，他们最有可能去哪里寻你？你说！”</p>
金子一连串的问题把刘治平吓得冷汗直冒背心发凉。是呀，自己只想着躲到姑姑这里来，可是官府那边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看来自己处境非常危险，要不是妹妹点拨，自己还一直以为高枕无忧了呢。</p>
“金子，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你觉得哥现在该怎么办？”刘治平真不敢想象妹妹竟然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此时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充满希望地期待妹妹能给自己一个好主意。</p>
“离开这里，去杭州。”金子斩钉截铁地说，“姑姑家有个邻居叫任宝在杭州，你先去他哪里暂住。”</p>
刘治平大惊：“啊？又回去？杭州离无锡百余里地，你让我回去送死不成。”</p>
“百余里地不远不近，最为安全，”金子替哥哥拿定主意，毫无协商的余地，“明天启程，你带上我写的信，任宝见信必会好生安顿你的食宿。你到了杭州，隐名埋姓，找一份活计老老实实地干，休要对人提及杀人之事，包括任宝。”</p>
刘治平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妹妹，茫然地点了点头，虽然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在江湖上也混了那么多年，但与妹妹相比，竟然反显幼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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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一日，刘治平辞别姑父姑母和妹妹，千里奔赴杭州而来。任宝见刘治平带着金子的亲笔信来投，心中欢喜，遂留他与自己同住，甚为热忱，二人晚上相处一室，白天各忙各的事，倒也和谐融洽。</p>
送走了哥哥刘治平，金子总算放下心来，暗地里祈祷老天保佑哥哥平安，可万万想不到的是，三个月后接到任宝来信，言讲哥哥因犯强盗之罪，抢了东儒方青的三个弟子，因而被官府捕获，生死朝夕难保，金子不顾姑父姑母劝阻，执意独自赶来杭州。到达当日，巧遇府衙复审哥哥，遂挤在人群中远远地观看，见到哥哥公堂受刑时，金子心痛如绞。</p>
散衙过后，金子呆呆地立在公堂外面，恰好听见章船发牢骚，猜想章船就是事主，因而心生一计，主动追上章船与之搭话，但愿章船等三人能够帮助自己，解救哥哥性命。</p>
柳甲与金子约好第二天午时之前府衙外相见，金子拜谢而去，找了客栈住下，次日一早就去找任宝，想让任宝带着自己一起去府衙。</p>
任宝见金子独身一人来了杭州，心中不胜欢喜，道：“金子，你一路劳顿，先在我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府衙撤诉吧。”</p>
“不行，凡事宜早不宜迟，况且这事人命关天，我又与柳甲、章船、秋光三人约好了见面时间，万万不可拖延，你若抽不了身，我自去就是。”</p>
任宝本想将金子留在房内，不料金子执意先去府衙撤案，任宝也只得依从，心想，反正你来了杭州就是我囊中之物，我也不必急于一时，道：“好吧，就依你了。”</p>
二人来到杭州府衙，只见大门紧闭，侧门敞开，侧门两边各站一个衙役，金子暗思，柳甲三人尚未来，我何不先去探监。遂径自走上前施礼道：“两位官爷，我是从四川金堂县来的，只因哥哥鲁莽，犯了王法，陷身囫囵，小女特来探望，还望官爷通融。”那两个衙役见金子年纪小，却说话周道，毫无怯意，甚是惊讶，其中一个问道：“看你年龄幼小，千里迢迢前来探监，也是难为你了，你哥叫什么名字，所犯何事？”</p>
金子答道：“我哥刘治平，据说犯了强盗之罪。”</p>
那衙役道：“我们乃是守门衙役，无权管你这事，我为你通报大牢官爷，他们若同意，方可放你入内。”</p>
金子道：“有劳官爷。”</p>
不一会，那衙役走出来道：“二位随我来。”金子和任宝随他进去，来到大门左侧的监牢外，一个狱卒从牢内出来迎接，将二人引进旁侧一屋内，那守门的衙役自行返回。</p>
狱卒问道：“你二人为何前来？”</p>
金子道：“官爷，我哥犯法入狱，小女特来探监，万望官爷允许。”</p>
狱卒笑道：“你这丫头好不晓事，按大明律法，犯人家属不得探监，你如此要求却不是有意为难我了。”</p>
金子哀求道：“小女千里迢迢赶来，就为见哥哥一面，还望官爷行个方便，这是小女孝敬官爷的跑路费，望官爷莫要嫌少。”</p>
金子摸出几个铜钱交与那狱卒，狱卒接过铜钱掂了掂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大牢也有大牢的规距，实在是不能为你开了这个先例。不过，看在你年龄幼小的份上，我可以为你引荐刑房书手相见，凡刑狱公文大都出自书手，他定然知道你哥哥的案情，你要知晓哥哥官司如何，可以向他打听去。”</p>
金子早在来杭州的路上，就打听了许多官府断案的事，知道狱卒仅能对狱中的哥哥好生照顾，但是要获得从轻判处，只有知县、县丞、主薄、典史等人方有权限。既然狱卒能引荐书手，那就先见见书手再说，或许能通过书手打通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关节，救哥哥一命。</p>
金子谢道：“多谢官爷。”</p>
狱卒道：“只是此时不便，你们晚些时候再来，方可为你们引荐。”</p>
金子道：“官爷真是个好人，小女谢过了，我们待日落时分再来如何？”</p>
狱卒笑道：“如此最好。”</p>
任宝和金子刚要离开，金子又转身问道：“大哥，三位原告见我哥可怜，有意撤掉诉告，如此可保我哥性命不？”</p>
狱卒笑道：“此案已过复审，你哥也已经认罪，岂可轻改？再说，原告擅自撤案，惹恼了知府，知府给原告定一个先前诬告之罪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有几个原告敢来撤诉的？还有，听说今日南京府移来案宗文书，说你哥在南京尚有命案，如果属实，怕是难逃一劫了。”</p>
金子听了花容失色，魂飞九天不落地，魄坠地府难回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