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65(2 / 2)

风擎着火焰,疾行于夜。

遍野绿透的山林之间,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燃起了一朵巨大、冶艳的血之花。

烈焰狂曳,红砖尖顶的愚园陷入无情的焚烧之中。明明距离这样远,却仿佛能听闻火光一视同仁吞噬旧物的毕剥声。

时闻怔怔望着,无惊无惧,只不自觉紧紧攥住霍决的手。

霍决沉默回握,为她遮去夜风,静立身旁。

火焰是一种见证。

比死亡更温柔,更多变,更苦涩,更彻底。

当血橙色的火光映入瞳孔深处,时闻听见了自己内心一隅倏忽断裂消解的声响。过去的一部分记忆与自我,仿佛也随之坍塌、焚毁,化作断壁残垣。

她没有试图抵挡。

因为火焰无从抵挡。

亦如眼前陈旧斑驳的建筑。

一切对错、怨悔、不甘,一切凝滞并陈的死生爱憎,连同南方城市无边无际连绵不绝的季风雨。

一切终将伴随这场大火灰飞烟灭。

59

云城几乎没有秋天。

漫长暑夏横跨数月, 占据一年过半天数。隐隐提示人们季节更迭的,是一场又一场不断形成、又不断削退的台风。

天气预报新一轮热带气旋逼近,下沉气流制造闷热高温。午后无风无雨, 静止不动的松柏树下,时闻将芍药置于墓碑前。

天空发热, 花瓣边缘被烘得微微蜷曲, 她一言不发, 耐心抚平。

诸多影像悬浮。

在明亮与昏暗的日子之间,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讲, 又好似已经厌倦倾诉。最后还是俯身弓腰, 将额头轻轻抵在冷硬的碑石上。

“阿爸,妈妈。”

她轻声低喃, 腔调很轻, 并未夹杂多余情绪,只有旁人难以窥见的亲密与淡淡委屈。

仿佛她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不需思谋,不需惝恍,遇到任何波澜, 都可无忧无虑地依靠在父母身旁。

时闻四五岁的小时候, 妈妈就生病了。

时鹤林舍不得妻子长期待在医院疗养, 花费甚巨,将诊疗设备和医护人员搬到家中。

三楼朝南的房间。那扇双开门的金属把手, 时闻还记得,自己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阿爸将她抱在臂弯里,不让她进去。哭得再厉害也不让。只捏一捏她婴儿肥的脸颊, 耐心地拍哄,嘱咐她不要打扰妈妈休息。

时闻自幼受宠, 不是那么听话的孩子。

否则后来她也不会随随便便背上小背包,塞进去几张钞票跟一碗草莓,就跟那个中文都不会讲几句的臭脸朋友Lawrence一起离家出走。

时鹤林谈生意迟归家的夜晚,时闻常常会央着女佣阿姨保密,把与她同岁的陪伴犬留在门口,独自偷溜进妈妈房间里。

有时妈妈吃过药睡了,她就乖乖趴在床边守着,直到听见楼下传来引擎声,才急急忙忙拽着小熊玩偶,和小狗一起跑回自己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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