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0（1 / 1）

皓月在裂谷的峭壁上鲜亮高悬，浩瀚无垠的幽暗旋流在远古疯狂的海渊里永不停歇地咆哮，汹涌的巨浪冲刷着腐朽的码头，雷雨在无底的渊薮上聚集，沸腾，翻滚，爆涌，将超越时间的黑暗弥漫在无限悠远的太古之间，被狂风侵袭的荒凉的石灰岩悬崖回荡着哀嚎。卧在雨后春天废弃修道院散发着沼泽腐臭的墓地里，随波逐流在永恒缄默的海原上沉睡，永不餍足地与一具亡骇在雨中昏黑崩颓的古堡游廊里旋舞，直到肢体扭曲，皮肤干瘪的舞伴分崩离析，发出滑稽的嘎吱的哀求，也可以腐尸为席被，哪怕肮脏，怪异，畸形，憎恶的混合体脓汁流淌，爆发的恐惧和猛烈的惊骇让目睹的活物们肝胆俱裂，夺路而逃。在这全新的疯狂和自由中，一种如异教祷歌的杂乱隐晦的旋律在头脑中爆鸣，口中呢喃着狂喜和放纵的咒语，摇晃着怪异的姿态踏出扭曲的舞步，野X慷慨激昂，意识无可匹敌，欲念萌蘖不绝，罪孽溃烂腐化，禁忌与亵渎从黑暗之井中汹涌而出，洗浴着黑红的鲜血，嗥叫着，狂欢着，喘息着，哭喊着，奉献深渊的赞美，为她加冕，在神魔之巅——加入我们！加入我们！！加——入——

太阳升起，黑星坠落。永恒的，单调的海洋，幽暗的漩涡，白色的浪花，浸没沙滩，浸没山陵，浸没了码头的帆影和湿润的眼睛，淹没了行星的容器，连苍穹都窒息，把天空与飞鸟折断，掰碎成深蓝色的籽种，撒在宇宙的溟濛的沃壤中，长出魔咒和痛楚的神秘，让诸神显现，懒怠地在夜风与海浪中翱翔，采撷海鸥象牙绿的羽毛，又困倦地坠入晦暝的漠然波涛中。海水随时间流逝而变换着深碧和赭红的颜色，在蓝紫色的纹路中扩散，在海藻，独石和群鱼边潜游，无声而缓慢，把痛苦和虚无溶解成过往，又不断被聆听和破译成忧伤和苦涩的滋味，于海底的草原上散落成零星的静寂骨骸。航船摇摆，破浪留痕。波涛浑浊，一瞬间被劈开，又合拢如初。它是完整的，鲜活的，喧哗的，愤怒的，凶猛的，无辜的，它呼吸着，唱和着，吼叫着，更高的海浪拍打着船体，相互堆积，践踏，混淆，变形，消解，要把船绞碎，拆烂，挫骨扬灰，埋葬在纠缠稠密的深黑色巨藻森林中。地壳弯折，隆起，破碎，撕裂，熔岩洪流无休奔流，大陆的板块断裂漂移，山脉上的城市风化崩塌，巍峨的冰川在剧烈的震颤中拔地而起，燃烧的日冕灼然闪耀，海水迂回流转，侵蚀了魏巍的陆岬，灌入漆黑的广阔地心，铅灰地平线上的阴郁世界在太古混沌似的茫茫黑夜中复归死寂。

苦苹果·六

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散射着惨白的荧光。奥莉维亚抬头淡淡地觑了一眼金丝檀木的黄铜精工十二音机芯复古落地钟显示的时间，挪开棉麻提花红橡木沙发的扶手垫，拉开写字桌抽屉取出一沓纸扔在桌上摊开弄乱，又抽了一管墨水。她倒转吸墨器，洒下一串凌乱墨点。然后继续审批报告，靛蓝黑金色的钢笔在纸上优雅地移动，留下一行行跋扈而洒脱的字迹。

黛伊从地下室撞门而入，潸潸的雨水顺着湿淋淋的发丝滴落，她颤抖地喘着气，佝偻着身体，双臂护住怀里干热的布包裹。她在门楣上倚了一会儿，一半侧影隐入晦暗深夜，终于脱力倒下，栽进奥莉维亚的怀中。

卧室点了壁炉，屋内温暖如春。翻动书页的奥莉维亚注意到背对着她睡的黛伊的身体正冷得微微发抖，原来是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掉了。她刚打算去添点木柴，女孩就被惊醒了。

“黛伊小姐，材料被你保护得很周全，不用担心，明天你的母亲便有救了，现在请先把药吃了吧。我已经送你做过检查，你身上血痕累累，居然都是外伤，真是不可思议，你比两年前更强大了，是吗？但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饥饿和寒冷。我为你的英勇精神感到骄傲。”奥莉维亚的语气依然不瘟不火，沉静平和的笑容像落霞般明静温暖。黛伊怔神两秒，绷直的身体一下子松软了，她攥住被单的手捶向床榻，咬紧嘴唇，撑大的双眼直直盯着奥莉维亚，激动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我做到了是吗？大人，我居然做到了，是真的吧？我……是真的吗？”

奥莉维亚笑意愈发和煦灿烂：“当然，黛伊小姐是母亲的英雄。快些把药吃掉，再好好吃一顿饭吧。”

黛伊絮絮叨叨，神情凄楚又兴奋，突然扑向一旁抓住床单的边沿急促呼吸，猛烈咳嗽，急骤地打着寒战，痛苦捂胸，抓着鬓角的头发，半咳半呕地吐出一大片带着白色泡沫的黄色稠厚浓痰，连着一缕缕铁锈色的血丝。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大人，不会是诊断出错了吧？”

“所以你要吃很多药。深渊力量都奈何不了的黛伊小姐，不必害怕重感冒和大叶肺炎。”奥莉维亚垂眸说道。

“哦，好的，大人，请把药递给我吧。”黛伊接过托盘，却哐啷一声摔在了沾满呕吐物的地毯上。她讪讪地僵在那里，小小的脸蛋上蔓延开绯红的薄晕：“对不起大人……”

奥莉维亚包容地摇摇头，捡起药瓶冲洗，倒出一颗捣碎溶解在热水里，坐上床头，揽住黛伊的瘦肩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让她靠在床头。药水灌进去，她以为会立刻皱眉，苦涩地拉长了脸，奇怪的是药水的味道透着一丝甜味。

“呀，大人，您放糖了吗？”

“我记得黛伊小姐一直喜欢甜的东西。”

“大人有点双标呢，要我忘了您，明明自己记得清楚。”黛伊绞着手乖顺地配合奥莉维亚喂药，微垂的眉眼不住洋溢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