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1 / 1）

奥莉维亚把手按在黛伊的双肩上，眼里好像有无尽的悲伤要漫出来：“天下之大，执行官的位置只有那么几个，万幸如我，机缘巧合才能拥有现在的地位。但我并不为尊贵的身份而自满，孩子们虽然生活条件不再穷苦，但我目睹他们在任务中的苦难折磨，仍然心中有愧。我始终相信着女皇陛下许诺的未来，对她的决定我信受奉行，我也将为君而死，绝无怨言。可是你……”奥莉维亚延长了声调，久久不能开口。“在我良心的天平上，你是最沉重的砝码。唯独你，我希望你可以远离这些纷争。”

“那，您想要我怎么做呢？”

“我要你带着母亲，远远地离开。还有，你要忘记我。我会在下一次行动的时候带上你，你损毁自己的通信设备伪装成失联，潜入对外情报总局的废弃楼栋，用我给你的总控室的密码打开地牢的大门，往下走十五层台阶，右转看到一片污水池，潜入水中在第二个水下管道的底端，海藻的下面有隐秘的闸门，你母亲在最大的密封舱里，海水寒冷，但不要停止，必须走东方向的海沟，一直游到出口，不能直接浮出水面。你要穿过一片沦陷的战时监狱，没有警卫，我会给你平面地图，你避开半运作的仿生机械，直接去控制室解除戒严模式，打开监管区的大门，如果触发警报，不要恋战，在军方赶来前尽快撤离，外边就是与世隔绝的荒野。我会删掉你在档案局里的信息，你的母亲是一次清除深渊污秽行动中被波及的一个无辜，与你共存的发现，我没有上报，你们逃跑后，都不会上通缉名录。”

奥莉维亚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黛伊早就听不进了，稀里哗啦地哭着，几乎要软倒在地上：“您要我离开温暖的壁炉去冰天雪地里过茹毛饮血的苦日子吗？您要剥夺我与人类社会的联系吗？我们这个物种的文化，文学，音乐和艺术，创造力和想象力的成果，我都没法再享受到了吗？您要把我送回落后和蛮荒中去吗？”

“黛伊小姐，你已经死亡了，人们很快就会忘记你。”

“可我怎么知道该如何忘记您？！我不想离开您，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最优秀的特工，甚至是成为执行官，和您站在一起，我才配得上您！不要赶我走，不要放弃我，我爱您啊！！就因为您害怕我在情报任务中死掉，就因为您不想让我沾染黑暗，您甚至不给我爱上别人的权利，就这么决定了我的一生，我对生命的美好的向往因您而起，您又要摧毁它吗？！”黛伊大声嚎啕着，哭闹着，拉扯着奥莉维亚的衣服，失去最爱的大人的恐惧让她忘记了组织森严的纪律和尊卑的秩序，她看到一扇沉重的大门在眼前关上，把她丢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听着，黛伊，你不会过之前的苦日子的。你天赋极佳，又正值华年，精通多门外语和反追踪知识，也没有杀过人，我删除你的档案，只要你不涉政，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你不知道和外面的世界相比，愚人众就像是华贵的牢笼吗？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爱情，而是自由。也许是因为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你的努力只是为了博取我的欢心，才会如此执迷。个体只能独自面对自己内心真实感受，包括死亡，这是无法改变的绝对事实，无论多么相爱，灵魂都只能独行，对于一个真正强大而成熟的灵魂来说，爱情不过是自由的牵绊。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世界上再也用不到壁炉之家这样的机构了。”

“下次的任务是什么时候？”奥莉维亚的语气冷静得让人心寒，黛伊知道她的决定无法更改，仍不甘不休地，哆哆嗦嗦地寻找商量的余地。

“明天。”这两个字如同爆开的震爆弹，炽烈的光芒炸得她丧失了一瞬的视力和听觉。

“可是我不是还有假期吗？我想和您多待一会儿，最后的时光哪怕是多一天也好，为什么您这么决绝地要驱逐我？！”奥莉维亚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声嘶力竭地喊叫，悲泣，纽扣被扯得脱了线，衣袖也被翻出了衬里，金边的花纹歪歪曲曲。

她终于发泄不出任何眼泪，妥协了一般埋在奥莉维亚的怀里默不作声。然后拼死一搏地，大胆地搂住奥莉维亚的肩膀，用毫无技巧的，有点粗暴生硬的动作开始索吻，一边吻一边抽噎，奥莉维亚不配合也不抗拒，只是僵硬地扶住她不让她因摇摇摆摆的醉步摔倒。

黛伊像借着酒劲仓惶地撕掉了自己的领结，毫不犹豫地拉下了侧边的拉链，犯犟地脱掉裙装的上衣。奥莉维亚像只没有温度的木雕泥塑毫无反应，无论黛伊怎么表示一律用无情的沉默回应，黛伊绝望地哭出了破音：“您为什么要告白？为什么要吻我？您怎么能说是爱我？！”

奥莉维亚用拇指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和津液，淡淡地说：“去准备一下吧。我有几套备用方案给你，预防可能的突发情况。”

黛伊涕泪滂沱地跪下来——是瘫软了下来，紧紧抱着奥莉维亚的大腿不肯松手：“大人，我只想要您片刻的温存，再和我待一会儿，这一点点愿望，您都不肯满足我吗？”

奥莉维亚缓缓地蹲下来替她把衣服穿好，扶着她的双臂，将她拉起来，一字一顿地冷硬地说：“从现在起，你被开除了。”

“啊……”黛伊张着嘴在黑暗中呆滞了很久，才丧魂落魄地消失在奥莉维亚的视野中。

苦苹果·四

对外情报学院长长的大楼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晦暗难明，广阔的松树林遮掩了星斗稀疏的夜空，这次的夜间训练是一个学员的反监控测试路径行动，奥莉维亚在大楼下已经站立了十二个小时，霏霏的雪花让她的身体快冻僵了。她要在这里等待这个学员从十公里外的背街和接头人会面，带着一袋秘密联络设备的沉重电池，躲避模拟盯梢和监视、一辆辆轿车的扫荡式搜寻到达目的地，也就是对外情报学院门前草坪的标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