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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岚记忆不全,空白的地方被填充时,她只会有失而复得的感觉。

但是牧时不同,牧时的记忆一直是完整又连贯的。

他本能地抗拒着那些画面的涌入,他说:“我觉得它想把我变成另一个人。”

牧时的声音有些低,目光也随之显露出阴沉,危机感催促着他做下决定。

“我真的需要早点离开这个副本,”牧时说,“一岚,再呆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难得显得蔚蓝明亮。

他们得到了户外活动的机会,可能是病人数量猛地下降,让护士们觉得是时候让大家一起透透风。

绕了很久的路,穿行在破旧得一成不变的长廊里,他们终于抵达一个小院。

林一岚小声跟牧时说:“这里是不是就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院子?”

牧时还试图去找过这个地方的入口。

通往小院的门原来并不在别处,就在他们曾经待过的图书馆深处。

护士安排病人们自由活动。

牧时盯着院子里,并不高的围栏,很久。

小豆过来牵林一岚的手:“姐姐,我们去玩球。”

林一岚低头:“啊?”

“那边,那边发了球,”小豆拖着林一岚赶过去,“我要那个红色的!”

牧时说:“一岚,没事,你去玩会。”

“那你呢?”

“我?”牧时揪下院子里一棵枯草,笑眯眯的,“我找个地方晒晒太阳,打个盹。”

小豆还是抢到了那个红色的球,拉着林一岚和阿台,以及另外两个病人玩起丢球游戏来。

剩下的人有的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有的则回了屋里看书。

穿着蓝白病服的病人们难得有了点生机,个别活跃的还去跟护士们搭话。

小豆喊:“姐姐,你怎么不专心?”

红球越过林一岚,往前咕噜噜地滚着,消失在浓密的杂草里。

林一岚去捡球。

院子里的枯草真的很久没清理了,她小心地走在有腰那么高的杂草里,寻找红球的影子。

“那边!是不是跑去了那边?”

“在这边吧?”

小豆哇一声哭出来了:“我要我的球!”

“这小孩真吵,”一个男人说,“在屋里都躲不掉她的声音。”

林一岚停下。

她就站在窗边,因为杂草和玻璃碎砖的遮挡,屋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她住我隔壁来着。”

另一个人说:“前两天,老能听见她搁那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不是自言自语,她在跟那个哑巴说话。”

“嗯?”

牧时不知何时也进了屋里,正跟这伙人商量着什么。

牧时问:“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我看那个人,一直把手搭在那个小孩身上。”

“不知道,”一个人说,压低声音,“我听过医生叫他们连体婴。”

牧时说:“你逗我呢,连体婴一个成年人,一个小孩。”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什么都有吧。”

“别扯这些了,继续说说你的梦?”

“好吧。”

男人搓了搓手:“梦里,我就很害怕嘛,从屋里跑出去——不知道门锁为什么开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上次做的那个梦里,锁也是开的。”

“对。”

牧时说:“是不是那些黑雾?”

“那是什么原理?雾里藏了个好心的锁匠?”

“哎,你先继续说。”

“成。”

“然后,我就看见走廊上有个影子,提着把大斧头。”

男人咽了咽口水,“他一看到我,就来追杀我。”

“他跑得特别快!真的,我拼尽全力也跑不过他。”

“然后我就摔倒了,”男人说,“对方狞笑着,提着斧头向我过来。”

“他举起那把斧头砍下来,我就很怕,闭上眼睛,”他说,“但是他消失了。咻的一下,就剩我一个人坐在走廊里,吓得屁滚尿流,跟个憨批一样。”

“怎么说呢,虽然是梦吧,但那些感觉都特别真实。”

“我理解你。”

有人叹口气:“我朋友上次也做梦,梦到我们都被充气变成了气球一样的怪物。”

“然后昨晚那个梦竟然真的发生了……”

“哪个朋友?”

“……他走了。”那人说,“我们都只把那当作一个噩梦而已。谁能想到半夜真的会有黑雾进来,身边的人还莫名变成气球炸开。”

牧时问:“那你们还有做别的梦吗?”

“没了。”

“好象这种具有暗示和预言性质的噩梦,只有很少的人能接触到。”

“对,我们都只有梦到自己的过去而已。”

牧时说:“那有和这一切毫不相干的梦吗?我是说……我的梦,好像和我的过去,没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呢,你记错了吧?”

又有人说:“会不会我们做梦是受到某种影响,你的梦却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对哦。那这段时间有什么是我们接触到了、你没有接触到的吗?”

几人一时也想不出个由头。

林一岚从窗角悄悄看进去,说话的人就是几个和牧时有过接触的病人。

他们一边翻着书架上的书,好像在找什么线索,一边彼此交换消息,企图知道这个疗养院的秘密。

“砰——”

外头传来敲门声,短暂的三两下。

“谁?”

病人们问。

门被打开,Z扫了眼屋子里的病人们,似乎有些不悦:“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皮球,慢悠悠地滚到了林一岚脚边。

她回头。

杂草后,围栏外,一个穿着和Z身上一模一样制服的人,正在那看着她。

她捡起脏兮兮的红色皮球,那个人对她招了招手。

对方带着口罩,露出的眼睛也被遮挡在额前的碎发下。

发长过耳,身体消瘦修长,一时难辨男女。

隔着围栏,林一岚问:“你怎么在外面?”

他好像笑了一下:“我进不去。”

“为什么?”

他的手穿过围栏间的间隙,指了指林一岚的手腕:“因为我没有那个东西。”

林一岚摇头:“不喜欢你。”

他一愣,似乎没想到林一岚会这么说,摸了摸口罩下的鼻子:“这倒让我有点伤心了。”

林一岚真后悔来跟这个莫名其妙的Y医生说话,她应该继续偷看Z会对那些人做什么的。

但是Y叫住她:“一岚。”

“其实,”Y说,“我对你做的这一切,很不满意。”

林一岚谨慎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呀。”

Y继续道:“但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珍惜它吧,一岚。”

“……什么机会?”

Y摘下了他的口罩。

那双眼睛,瞳孔是透明的,像世界上最干净的水晶,眸光流转间,流光溢彩,又包罗万象。

林一岚发现,自己看到了他,却“记不住”他的脸。

但是她心跳得很快。

Y微微一笑,垂下眼:“说起来,也是我的不对。”

他伸出手,好像想揉揉她的脑袋。

“我是说,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他慢慢道,“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吃这些苦。”

林一岚摇头,她很认真地告诉他:“不苦。”

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悲悯。

隔着围栏,Y看着她,像在看一只挣扎的困兽,能一眼预料到结局。

林一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起了脾气,她说:“不想理你。”就抱着球往回跑。

浓雾升腾。

阳光忽然变得刺眼。

“砰!”

篮球撞在墙上,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谁?谁在打球?”

有住户从阳台上探下头,骂骂咧咧的:“小兔崽子,我要去找你爸爸了!”

“阿姨,不要!”

小孩哭唧唧的,仰着头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哒哒往前跑,又努力地鞠躬:“对不起!”

“姨姨,”他呜呜哭着,含着两包泪,“不要告诉爸爸呀,呜呜呜对不起!”

住户的脾气一下就下去了:“哎呀,小牧,那你下次小心点呀。”

“别哭啦,打球累不累?”

“要来姨姨家玩吗?姨姨给你切西瓜吃。”

小孩细声细气地道谢,又说:“我要回去写作业啦。”

住户就把自己的儿子叫了出来:“王大壮!你看看人家时时!人家多乖,还知道锻炼身体和写作业!”

“你天天就知道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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