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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闻发生了骚乱的老板给她打电话:“你在哪?”

“她来接你了。”

老板催促着林一岚。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声音听着很遥远,像来自遥远的风蚀的溶洞。

“一岚,先上摩天轮吧。”

女声显然对老板有很多不满:“外面很乱,你不要跑出去。”

老板心虚地嘀咕:“我又不知道那些家伙手里有这种东西……”

“哎呀哎呀,没事没事,”老板习惯性地画大饼说,“你先上去,我已经叫所有人往园区集合了!等你下来,也差不多都抓住啦!”

女声冷笑:“你最好是。”

电话没有挂断,林一岚安静地坐在舱边,烟花的爆裂声越来越近。

女声说:“你这座摩天轮,建得真是漂亮。”

老板在那里算这次能得到多少饲料,闻言气鼓鼓的:“快别说了,那玩意中看不中用,是那片最耗电的!”

女声问:“那你干嘛还建一个?”

老板哼气:“你问她咯。”

林一岚眨眨眼。

女声说:“哦,我想起来了,一岚小时候不会飞,但是很喜欢往高处爬。”

林一岚小声说:“我现在也不会飞。”

老板说:“我本来说装一个跳楼机就差不多得了……你看。跳楼机还很方便我藏印章,简直是一举多得。”

“真不懂小姑娘,”小松鼠摇摇尾巴,扫过电话听筒,嗡嗡的,“摩天轮,有哪好嘛?”

她静静地坐在舱边,烟花爆裂时,会有彩色的光照亮她清剔的眼。

“……那个时候,看了几个故事。”

林一岚说:“觉得摩天轮很漂亮,很浪漫,所以也想要一个。”

狭小的舱体,不会挤进太多的生物。

坐在窗边,能看见很漂亮的烟火。

光亮起时,玻璃上倒映的人影,看上去很近。

而且这座摩天轮有很特殊的设计,在到达最高处时,舱顶的玻璃会打开,视觉上人将无比接近正上方的烟火。

在沉浸于璀璨光亮时,就会有火星跃入,足以烧断里头人的半截头发或衣服。但只是一个吓唬游客的小恶作剧而已。

女声被这天真又幼稚的答案逗得笑起来:“还真是个小姑娘。”

林一岚垂下眼睛。

“这么一看,还是跳楼机好点。”女声结合着动物园的特性建议着,发出带有浓浓恶意的笑声,“如果你当时建的是个跳楼机,说不定现在会成一个很经典的景点……哈!”

松鼠跟着发出咯咯的笑:“跳楼!跳楼!”

“一岚,快要落地了吗?”

林一岚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快点下来吧。”

“外面的人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你自己过来,我们在出口等你。”

“说起来,你现在应该看得见了吧?”

迟迟没有等到林一岚的回答,女声“喂”了几声。

已经过了最高处了,摩天轮离地面越来越近。

林一岚挂断电话,玻璃的倒影中,她在看外头的烟火,那个人的视线则始终放在她身上。

听到最后的几句话时,他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浓稠的眉眼缓缓、缓缓地压下,糅合着乌哑沉默的愕然。

而他的身影也在消失淡去。

见状,林一岚倒是松了口气。

“……不是都叫你走了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亓越阳的手穿过了林一岚的身体。

他抓不住她。

“真不知道你怎么胆子那么大的,还回来了这里。”

林一岚用手指戳玻璃,蔫蔫的:“好吧,是他骗我。你没有约我来坐摩天轮,是他想逗我玩,才骗我去松园等你。”

真讨厌那只松鼠。

快要落地了。

林一岚又说:“亓越阳,我才不稀罕你陪我坐摩天轮呢。”

“我是想要你走啊……”

舱身打开,地面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臭味。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椅子上,只剩下一点火星撩下的帽檐灰烬。

离开摩天轮,林一岚孤身穿行在游客的人流之中,自言自语:“真是的,离我越远才越好嘛。”

林一岚从噩梦中惊醒。

病服被冷汗浸透,冷白的月光自窗外穿入。

林一岚看见床下,不知何时渗进了黑色的雾。

手穿过浓雾,好像没有什么异样。

疗养院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恍惚间她以为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林一岚试探着去碰那扇铁门。门开了。

她第一反应,是想去找隔壁的牧时。

但是牧时不在。

走廊上,所有铁门都是开着的。但是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房间外的地面上,有粘腻的水痕。

她顺着水痕,一路往前走,很意外的,在转角看到了许多影子。

移动的黑影。

扭曲的、膨胀的、气球似的人形。

那些人像被开了个口子注入大量的气体,皮肤撑得蔓延出乌青纹路,变形的肢体上松松垮垮地套着被撑破的蓝白病服,有透明的液体从鼓囊的肉下流出。

林一岚看到了白天跟他们说话的女人,

那个时候她对着林一岚微笑,但现在她成了一个人肉气球,跟随着其他人漫无目的地漂浮。

林一岚转头。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膨胀黑影,一直鬼一样的悄无声息跟在她后面。

突然的惊惧没有使她惊慌失措地尖叫,但身体像被下了禁咒,呆呆地站在原地。

气球人的眼眶也被吹大了,对比之下,瞳孔小得滑稽,红黄的肉牵连着随时会滑落的瞳孔,很恐怖地半吊不吊在脸上,就这么近距离地盯着林一岚。

林一岚捂住嘴。

她慢慢后退,贴着墙壁,为气球人让路。

她闭上眼睛。

心跳如鼓。

几秒钟后,再睁开眼时,跟在她身后的气球人已经越过她,走到了前面。

林一岚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牧时他们似乎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这个疗养院的,可是林一岚不是。

但是她忽然听到钟声。

午夜,古老的时针停在某个数字,嗡鸣的钟声如同鬼魅低语。

林一岚忽然想到刚才的噩梦,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是总在避着一双灰色眼睛。

……梦里,她最后躲到了那座钟里。

紧闭的木门透进一丝光,她在心里数数,以为可以出去的时候,那双灰色眼睛猛地出现,吓得她立刻惊醒。

她记得前厅和食堂之间的长廊上,也有一座钟。

“姐姐!”

一个小小的声音叫住她。

小豆从门后探出脑袋,怯怯的,头发乱成一团。

不远处正有几个游荡的气球人,小豆不敢离开房间,用气声焦急地问她:“你有没有看到阿台?”

林一岚摇头。

小女孩恐慌地咬住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安:“我们走散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林一岚慢慢了解到发生的事情。

应该是几个小时之前,所有人睡下后,某个方向忽然响起尖叫。

最初只是几人被吓醒,也许埋怨了几句,也许还凑到窗边去看。

但情况很快变成一种莫名的危险,黑色的水从门下渗进房间,又升腾成浓臭的雾气。

“他们,他们忽然变得好大好大……”

小豆声音颤抖:“还流了好多血,黑色的血。”

“阿台让我快跑,”小豆紧紧抓着林一岚的手,“大家都想跑出去,但是找不到路。”

“我躲在这里……”

“那个哥哥!”

小豆说:“他也在,但是他、他受伤了,就在那边睡觉,还说梦话。”

是牧时。

牧时倒在门边,闭着眼,眉头紧蹙。

林一岚凑近,听到他在说:“别走。”

“别扔下我……”

“求你……”

小豆说:“我叫不醒他。姐姐,他是怎么了?他生病了吗?”

生病……

什么病能把人困在梦中呢?

林一岚回想着这几天的种种。

什么病能让人忽然发疯,大笑不止?

什么病能让人化成水,或是变成气球?

护士和阿金都说过,没有病的人,是不会来这个疗养院的。

如果牧时的病症是噩梦……

那她的病会是什么?

林一岚心中升起一股未知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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