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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他的声音很淡,像在随口说一个不切实际的玩笑。但亓越阳和牧时都知道,他是以一个玩家的直觉,在冷静地推测。

他也在暗示亓越阳。

岑明一直在观察着林一岚,在记住她的身份和样貌特征。

拖了几分钟,学校里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

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林一岚步子很欢快,因为心情很好。

“亓越阳!”她说,“我对了答案,今天的卷子我能考一百三十多诶!”

她忍不住说起那几个很难的题,认真地分享自己的解题思路。

说着说着,又发散到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上面。比如上课的时候看到谁偷偷拿出手机,午餐时买到了很好吃的冰淇淋。

上了一天的课,林一岚看上去有点累,但精神又很好。她注意到亓越阳有些不在状态:“你怎么啦?”

亓越阳回神。路灯下,林一岚仰头看他,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到眼前。

清亮的眼,说话时嘴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会陷下一点影。

亓越阳说:“是我有点累了。”

林一岚说:“感觉你每次去六楼以后,状态都会有点不好。”

“嗯。”

林一岚本来走得有点快,后来就放慢了脚步,跟在亓越阳身边。

“是有什么事情,让你分心吗?”

林一岚说:“你不要介意我多管闲事呀,但我还是觉得,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读书更重要的。”

她很认真:“我们都还只是学生呀,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嗯,好。”

“亓越阳,你不要敷衍我,我是很认真地关心你。”

“我知道。”

他们一起上楼,今晚楼下的小摊没有卖烤肠。

林一岚跺跺脚,声控灯又亮了。

“晚安晚安,”她对亓越阳挥手,“今天别熬夜啦。”

亓越阳说:“晚安。”

在阳台,他又看见隔壁林一岚家,灯还亮着。如果用心去听,会听到风传来的,她轻轻的背书声。

要入夏了,气温越来越高。

夜空中的星子闪烁,有时会让人联想起,所思念人的眼睛。

岑明也许,尚不能确定这个副本里,真正该怀疑的是什么。

但亓越阳无比清楚,那个“特殊”,只有林一岚。

亓越阳伏在阳台的栏杆上,低头,能看见不远处,从男生宿舍出来的几个学生。

他们正鬼鬼祟祟地走在路上,四处张望着。也许在他们的视角里,平静的校园已经是危机四伏。

亓越阳忽然很想做些什么。

他下楼,先去了一楼五号。门口的小盆栽换了新的,他曾遇见过这户的主人,也是个学生。

二楼五号,门口的陈设却没有发生过变化。大家都说这户是有住人的,但是仿佛从来没有谁看见过她,也没有谁对此有过疑问。

亓越阳打开房门。

他开了灯。

近门的鞋柜上积了薄薄的灰,这间屋子空了有段时间了。

明德高中副本的时间线,和他高中的时间线很接近。

甚至有几件外头发生的大事,两处的新闻播报,都是相似的。

那这个时候,他住在三层,牧时应该住在一层。

她应该住在这里。

房间的布置,是完全一致的。墙纸是她喜欢的颜色,所有东西都按照她的习惯摆放。

只是好像几乎没有一件,留有她的痕迹,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

亓越阳忽然听到客厅传来的细微声响。

林一岚敲了敲门:“有人在吗?你没有关门。”

她看见亓越阳,有点惊讶,又有点懵:“亓越阳,你租了两套房啊?”

亓越阳说:“没有。”

“这是我朋友的屋子,”他轻声说,“我来替她看看,找点东西。”

“我可以进来吗?”

他默许了,林一岚拎着刚从楼下买回来的东西,小心地踏进来。

“你在找什么呀?我来帮帮你。”她说,“不是说要早点睡吗?你果然是在敷衍我。”

亓越阳拉开一个抽屉,低头查看。

林一岚却忽然看到,沙发背后,窗帘底下,莫名其妙地,随意丢着一张照片。

“是这个吗?”

她捡起那张照片。

碧蓝的天空,青绿的草地,欢呼的人群。

是随手拍的一张照片,毫无构图可言。

背景仿佛是哪场运动会,远处的人群在为什么欢呼。而中央的草地上,亓越阳皱着眉,牧时显得很激动,指着地上的跳棋。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但林一岚莫名觉得,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更像个青涩的少年。

……几乎能看见干净的时光,从上头悠闲地淌过。

亓越阳垂眼。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接过照片的手,有些几不可察的颤抖。

他表情平静,神色如常。

他漆黑的眼,要藏不住那些惊涛骇浪。

林一岚小声问:“亓越阳,你不是这学期才转过来的嘛?”

“你怎么会,参加过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呀……”

她愣住,不知道为什么,亓越阳忽然捏紧了那张照片。

顺着他的视线,她才注意到,照片里,两人身后,抱手站着的女孩。

即使在这样胡乱抓拍的一瞬里,她看上去也很漂亮,像一株开在雪里的花。

照片背面,用铅笔草草写了个名字和日期。

“岑……向筠,”林一岚读了出来,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亓越阳,“她叫岑向筠呀?”

“……对。”

亓越阳在心里推算那个日期。

如果从现实回溯,那个时间,确实刚好是他们高一开运动会的时候。

这张照片的来源合情合理,当年,在操场上,也许是某个同学随手拍了那么一张照片,然后又送给了岑向筠。

但照片本身的存在,像一把尖刀,刺在亓越阳心上。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怎么可能还可以存在。

林一岚说:“你怎么看了这么多遍呀?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微微探身,眼神很干净,表情又十分专注,安静地等亓越阳的回答。

亓越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开口。

“……她不存在。”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十分明显,刻意平缓的语调也藏不住尾音的轻颤。

“什么叫不存在?”林一岚不解,“如果她不存在,那这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会认识她?”

亓越阳扯起嘴角:“我不知道。”

他们猝然对视,亓越阳的眼沉得没有一丁点光。但那瞬间亓越阳觉得林一岚看到了他的心。

……那件事并没有过去很久。

细数起来,只是几百天。

一年出头的时光,不足以抹平人心中的疤痕。

铺天盖地的海水,偶尔会有平静的时刻。

牧时在礁石间昏睡,亓越阳受了重伤,撑着石壁,要站起来。

但是岑向筠甩了他一巴掌。

亓越阳眼前白光闪烁,耳中嗡鸣。

岑向筠说:“这是最好的一条路,我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亓越阳,”她将所有的道具和装备,扔在他们前面,轻声说,“和他一起,活下去。”

她坠入深海。

怪物的触手将她包裹缠绕,她没有挣扎,泪水融入海水,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后来,亓越阳和牧时一起,逃出了那个游戏。

在游戏里死去的人,在现实里,也会因为种种稀奇古怪的意外,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牧时揉着额角,头痛欲裂:“亓越阳,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

亓越阳不能让他看到岑向筠的尸体。

他环顾四周,却猛地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是牧时的家,但是没有一点,关于岑向筠的痕迹——能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

大约几分钟后,牧时缓过来了。他长舒一口气,要去厨房拿点喝的。

“……亓越阳?”

他不满地喊道:“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酸奶?还是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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