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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场表演。不知是否是亓越阳的错觉,他觉得舞台上下都沉浸入一种奇妙的气氛。

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好像是危险的,恐怖的,但是又让你觉得明明是安心的,如常的。

他和牧时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除了他们,剧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表演,并且对此报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渴望和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高扬起的幕布上。幕布后,黑暗里,一个巨大无比的笼子被一个工作人员慢慢推出来。

热闹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下。

“嘶……”

“沙沙……”

亓越阳听到软体动物的躯体与地上的花环发出的摩擦声。

黑暗里,一个丑陋无比的蟒头蓦的出现。

牧时离得近,被吓了一大跳,踩到亓越阳脚上。

“卧槽……”他用气声说,充满惊恐,“怎么,怎么,卧槽,这也太大了,卧槽,卧槽。”

蟒头吐着舌头,金色的竖瞳无机质般望过他们,而后往前挪动。

它从他们眼前经过时,舌头冷嘶嘶地吐着,口角的黏液散发着恶臭,落在地上。

“太大了……”牧时僵硬地站在原地,生怕这头蟒蛇忽然转头把他一口吞掉,“真的存在那么大的蛇吗?”

蛇停住。

像听懂了他们的话似的,蟒头回过头来,没有一点情感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那一瞬间,两人同时生出了一种恐惧。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的,在……被当做猎物时,身体发出的尖锐警告。

它嘶嘶吐着舌头,庞大的身躯笨拙地回游,黑色的鳞片在刺眼的聚光灯下泛着油腻腻的光。

它越来越近。

蟒蛇停住。

它阴森森的目光在角落里的亓越阳和牧时身上转了转,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才慢慢游动过去。

牧时腿还有点软。

“我以前在哪里听人家说,对蛇和蜘蛛的恐惧是天生的。一个人要么特别怕蜘蛛,要么特别怕蛇。”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就是特别怕蛇的,没有理由地怕。越阳,你怕哪个啊?”

“我不好说。”亓越阳说,“我没有见过特别恐怖的蜘蛛或者蛇。”

牧时抽动嘴角,“这个蛇长得还不够恐怖吗?”

蟒蛇很长,一眼望过去有十几米。蛇身有成年男性的躯体那么粗。最古怪的是它的花色。亓越阳从来没见过这种模样的蛇。

它身上是细细密密的黑色鳞片,偶尔掺杂着几条金色或者白色花纹,游动时,像一只只眼睛在眨动。

蛇身上泛着粘腻腻的光,衬着它肥厚的,蠕动的身体,让亓越阳有种作呕感。

但台下的观众们眼睛都望直了。粗大蟒蛇的出现让他们屏住呼吸,目光狂热地追随着蟒蛇的动作。

舞台上只剩下蟒蛇。没有任何拿着鞭子,或者用别的方式控制蟒蛇的工作人员。

这条能一口把人吞下的巨蟒,就这么开始绕着舞台转圈,向所有人展示它的躯体。

“闭上眼。”

亓越阳和牧时往后退了几步。

巨蟒身躯上的花纹,在刺眼的灯光下,愈发像闪烁的眼睛。亓越阳直觉不能直视那些花纹。

安静,死一样的静。只有偶尔的蠕动声和嘶嘶声。

不知过了多久,舞台上忽然传出一阵欢呼。亓越阳和牧时睁开眼睛,看到一群游客跑到了舞台上。

工作人员推出小车,游客们从里头拿出蟒蛇的食物,在极近的距离下开始投喂蟒蛇。

食物里,有冷冻的肉块,活着的小兔子之类的。

蟒蛇长大嘴,流下了更多粘稠的,恶臭的口水。

投喂持续了很久。亓越阳和牧时看得眼睛都酸了。

看起来接下来还是投喂互动。亓越阳和牧时揉着眼睛钻到后台。

幕布后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

角落里,刚才表演的孟加拉虎正蜷缩在笼子中。

林一岚跪在老虎前面,伸手去摸它的耳朵。亓越阳走近了,听见她在低低问:“痛不痛?是不是烫到哪里了?”

老虎半睁着眼,对亓越阳发出低低的吼声。

联想到刚才舞台上工作人员对蟒蛇说话的样子,亓越阳扬眉:“你们动物园里的动物……都能听得懂人话?”

牧时皱着眉,什么疯狂动物园。

他也想到蟒蛇回头,又后退的样子,打了个冷颤。能听懂人话的动物,又具备那么强的攻击性……

牧时心里哭唧唧,他不想得罪谁然后被蟒蛇绕死啊。

林一岚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动物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她想了想,纠正了下措辞,“经过训练的动物也许能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说的听懂应该是无障碍沟通……这里没有动物可以做到这个的。”

“刚才,那条蛇,”亓越阳说,“它听见我们说话,然后回头了。后来有人叫它,它又走了。”

“你说小金吗?”林一岚揉揉老虎的耳朵,老虎发出咕噜咕噜声,“小金……比较有灵气。它对声音比较敏感。”

她又低声哄老虎:“不痛不痛啦,明天好好休息……我告诉他们不要让你跳火圈了,太危险了。”

老虎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指。

亓越阳也蹲下来,才靠近一点,孟加拉虎都站起来,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林一岚推着亓越阳走了。

十点多了,剧场中的游客也慢慢走出来。动物园里的人比白天少了点。

他们来到剧场附近的冷饮店,林一岚要了一个冰淇淋。

牧时跑去看剧场附近有没有印章的线索,走前他别有深意地对亓越阳眨眨眼:“把握好机会啊。”

“什么机会?”

牧时走远以后,林一岚拿着冰激凌,抬头看亓越阳。

亓越阳说:“跟你相处的机会。”

他一直看着林一岚的眼睛。

“啪嗒——”

冰淇淋球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昏黄的路灯下,林一岚踌躇着,左顾右盼,“你,有,有什么事情吗……”

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像胭脂落在了雪上。不管怎么做出拨弄头发的小动作,也遮掩不住那点热度。

亓越阳低头看着躲他视线的林一岚,那么近,只要朝前一步就能抓在手里。

生动的,会哭会笑的林一岚。

“对不起,”他轻声说,“那个时候,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我应该跟着你回去拿钥匙,带你到下面的安全屋。”

林一岚懵懵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你,利用了你。”

亓越阳垂下眼。

他的语气很温缓,恰到好处地遮掩住里头的怀疑和试探。

但从始至终,面前的林一岚都没有对那份试探做出什么异样的反应。

“你后来怎么了,”他的声音真的太轻了,林一岚甚至想踮起脚,凑过去听他说了些什么,“你逃出来了吗?每来一批玩家,你就要陷入一次死亡的循环,你……”

“你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他说,“一直很想逃脱?”

林一岚仰着头,路灯在她干净的眼瞳中落下星子一样的亮。

“我听不懂……”她小声回应亓越阳,对他突然低落的情绪手足无措,“你,你别这样呀,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认识吗?”林一岚不记得自己欺负过亓越阳。

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显得有些悲伤呢。

亓越阳问:“你一直呆在这里吗?”

“是啊,我一直是这里的主管。”林一岚点头。

亓越阳沉默了。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别不开心了。”林一岚想到什么,牵起亓越阳的袖子,“这样吧,你跟我走。”

沿着露天剧场的灰色主道往东走,在东西区交界处的碧水湖上,有一座摩天轮。摩天轮被架在两座大桥之间,夜晚里闪着移动的璀璨的光。

“摘下帽子。”林一岚悄声说。

他们排在游客身后,进入了摩天轮。随着时间流逝,视线渐渐开阔。到高处时,亓越阳几乎以为他能将整个动物园看在眼里。

“好看吧?”林一岚得意地笑,指着下面明明暗暗的风景,“白天可没有这么有意思。”

人群已经成了移动的蚂蚁,霓虹灯的点点光亮钩织成游移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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