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0(1 / 2)

过后钱亮亮不得不佩服黄金叶有见解,市里真的给卢老分了一套离休老干部的安居房,三室两厅两卫一百四十多平方米。而卢老在省城干休所还有一栋两层小楼。无论从国家法律还是从社会公平考核,这种重复占房的行为都是说不过去的,可是市里就是眼睁睁的这么干,归根到底是谁也不愿意真的招惹卢老爷子,因为招惹了他将有可能损害个人的政治利益,而满足了他的非分要求损害的只不过看不见摸不着的公众利益,对任何个人尤其是领导者个人没有任何的损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钱亮亮的胸膛变得空荡荡象戈壁滩一样荒芜苍凉,他忽然觉得所有这一切事情都变得特别没意思,尤其是他曾经那么全身心投入的接待工作,此时变得那么乏味、无聊,甚至有些让他觉得羞愧。

这件事情是在当天晚上的接风宴会上常书记和王市长当着卢老的面定下来的。那天晚上他最终也没去参加卢老的接风宴会,他给王市长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王市长,晚上他不能参加招待卢老的宴席。王市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钱亮亮说没有任何事情,就是不愿意去。

王市长说:“你他妈的别跟我闹情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钱亮亮说:“你说过,对领导不怕说错话就怕说假话,我就给你说一句不错也不假的话。卢老爷子哪里是革命老干部,纯粹是无赖流氓,我记得一位著名诗人的话,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那个卢老凭着卑鄙无赖,就可以在金州市横行无忌,你们当领导的要应付他,我可犯不着伺候他那一份儿。”

王市长骂他:“你小钱还成精了?我的官比你大,年龄也比你大,我都能忍辱负重你算个什么?讲什么尊严?不就是在你面前骂了几句人吗?又没有指名道姓地骂你,你犯什么神经?我说不动你,你直接找常书记请假去,常书记晚上也要陪你说的那个无赖喝酒吃饭呢,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比他还高贵。”

听王市长说常书记也要去参加宴请,钱亮亮倒吃了一惊,常书记不是已经给王市长说好他不出面了吗?怎么又变卦了?转念一想,常书记说到底也是个政治人物,政治利益是任何一个政治人物考虑一切问题的前提,为了保证自己的政治利益,常书记出尔反尔地变上几次卦简直太正常了。反过来想一想,常书记去参加宴会他不去反而显得正常一些,省得让王市长以为他是跟着常书记屁股后面跑,书记不去他也不去,书记去了他也去。想到这儿就态度坚定地对王市长说:“王市长,我叫你一声老大哥,你就饶了我吧,常书记去不去跟我没关系,我向你请假,我是怕在宴席上看不惯听不惯那个老爷子跟他当面翻脸,让你们当领导的不好下台。今天我到四号楼看望他,你不在场没见到他那副德行。为老不尊别人何必尊敬他?不行,我确实不能跟那个老头子同桌吃饭,也许我跟他属相相克。”

王市长说:“我懒得跟你罗嗦,你自己考虑着办吧,没有臭鸡蛋照做槽子糕,常书记要是问起你来我可不替你打掩护,我实话实说,包括你骂老头子的那些话我可都晾给他听听,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这个大市长传闲话。”

钱亮亮知道常书记对卢老爷子也是讨厌加无奈,所以也不怕王市长在常书记面前说他骂卢老,却假意说:“王市长,你干脆跟常书记商量商量把我撤了算了,这个活真不是个好活。你老人家要是开恩,心疼我,就别撤我给我换个地方,不管怎么处置我,就是别告诉常书记我骂卢老的事,常书记不象你,有啥事当面说哪怕当面骂两句都行,他爱上政治课,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分析人的思想灵魂,我真的怕他。”

王市长哈哈大笑:“那好,今后我也不时给你上上政治课,省得你忘乎所以敢骂革命老前辈。”

钱亮亮说:“王市长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

“同意我晚上放假了?”

“什么同意不同意的,这种事情你硬不来我也不能派公安局去绑你,爱来不来,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臭鸡蛋照做槽子糕。对了,那件事情你可得上心,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钱亮亮有些懵:“什么事情?”

“贾秘书,你贾哥。”

钱亮亮连忙说:“你放心,我全力以赴还不行吗?”

王市长说了声这还差不多就挂了电话,钱亮亮心里一阵轻松。那天他老老实实按点回家,反倒弄的桔子跟核儿有些大惊小怪。桔子问他:“我听黄金叶说你不是要在宾馆陪卢老吃饭吗?怎么又回来了。”

轮到钱亮亮大惊小怪了:“黄金叶?你给她打电话了还是她给你打电话了?”

桔子指了指茶几后面:“人家刚才来了,这不,都是她送的。”

钱亮亮这才发现,地上放了一堆吃货,有水果、海产干货等等,在他的记忆中,这好象是黄金叶头一次到他们家来拜访,而且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

“本来要陪他,那老家伙不是东西,我就逃跑了。对了,黄金叶来说什么没有?”

桔子说:“说了,说她现在最感谢的就是钱处长,要不是钱处长她这一回还真的挺麻烦。接待首长的时候她把工作人员吃的跑肚拉稀,王市长要处理她,多亏你钱处长保护了她。还说钱处长正直,公平,有能力,也知道维护下级,不像有的人,好事都是自己的,出了问题就知道往下面推,跟着这样的领导她再累心里也痛快。”

钱亮亮嘻嘻哈哈地说:“没想到她对我评价挺高么。”

桔子问他:“这些东西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收,不收吧,怕驳了人家的面子,让人家不好出门,收吧,又怕有啥毛病。”

钱亮亮说:“这些破玩艺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啥,你收了也别领她的情,收下来还是对的,好赖人家也是个总经理,就像你说的,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桔子嘿嘿冷笑:“这些东西收了我也知道没啥,这样东西你说收不收?”说着把一个厚墩墩、沉甸甸的信封扔到了钱亮亮的面前,钱亮亮愣了,不用看他就知道,里头是人见人爱的人民币。

“多少钱?”

“两万,新嘎嘎的,连封都没拆。”

钱亮亮问:“她送这干吗?行贿?”

桔子说:“人家说了,这是提成奖,说是多种经营的利润提成。”

“让你签字了没有?”

“没有,签字还用得着往家里送?”

钱亮亮说:“这笔钱千万别动,吃的喝的送来了就收下,钱可绝对不能收。”

桔子突然扑上来在他脸上“叭”了一口:“这才是好同志,你不说我也不会动,我收下来就是想看看你怎么处理,行了,这下我放心了,明天就给退回去。”

钱亮亮却说:“这钱我们肯定是不能要,关键是怎么处理的问题,退回去有点太简单了,我得想办法弄清楚这些钱她是怎么提出来,又怎么走帐的,顺便再看看她还有什么别的搂钱的渠道。我可绝对不相信黄金叶能舍得把自己家的存款拿出来孝敬我,我得彻底弄清楚这个女人是怎么搂钱的。”

桔子担心地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钱亮亮说:“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不行就直接送到纪委去。”

钱亮亮摇摇头:“不到时候,情况没摸清送过去弄不好反而成了我的事儿,我得好好想想。”

第二天上班后,黄金叶到办公室来找他,却不提那笔钱的事儿,她不提钱亮亮也不主动问她,听她汇报头天晚上宴请卢老爷子的事儿。黄金叶告诉他,头天晚上为了凑热闹她也参加宴会了,卢老见到常书记一句难听话没说,还翻来覆去的赞扬金州市这几年建设搞得好,市容市貌变化大,说到最后提出了要房子的事情,说是在省城住不惯,老了经常想念金州市,今后就回金州市养老,说着说着还流了几滴眼泪,谁也说不清他这几滴泪水是真是假,当时王市长跟常书记也非常感动,当然,也是那种谁也说不清是真是假的感动,结果两位市里主要领导当场拍板,同意在市里建造的离休干部给卢老分一套。

黄金叶向钱亮亮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情绪非常复杂,既有自己的预言得到证实的自得,又有看到不平却无能为力的愤懑和沮丧,还有明显的嫉妒,那种别人轻易得到了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深深的妒忌。黄金叶这种情绪象是感冒病毒,也传染给了钱亮亮,想到废物和齐红那两个宝贝蛋儿仅仅依靠卢老爷子的闹哄一场就得到了三室两厅两卫一百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钱亮亮心里也是酸溜溜地愤愤不平。

“他妈的,这成了什么世道了,这些领导也真他妈的没劲。”钱亮亮忍不住骂了出来。

黄金叶反过来劝他:“你这个人也真是的,管那些事干吗?咱也管不了。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钱亮亮莫名其妙:“谢我?谢我干什么?”

“要不是你在王市长面前维护我,我这一关还真不好过呢。”

钱亮亮说:“谁也有出错的时候,你也是好心办坏事,接受教训今后注意就是了,非得背个处分记在档案里干吗?你怎么知道的?”

说黄金叶的事情的时候,只有他跟王市长两个人,难道他跟王市长说话黄金叶能偷听到?如果一六八房间有窃听器,那问题就严重了。钱亮亮突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有些紧张。黄金叶说:“王市长昨天喝多了,对我说,要不是钱处长罩着你,我非得给你处分不可,把负责首长安全保卫工作的人都给弄得跑肚拉稀,传到外面去可是天大的新闻。王市长还半开玩笑地问我,怎么把你收买了,宁可自己受处分也不愿意处理你,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是你在王市长面前维护我了。唉,日久见人心,危难时刻见真情啊,你真是好人,只有你真心实意维护我……”

说到这儿黄金叶竟然眼泪汪汪的好象非常感动,随即哽哽咽咽哭了起来。为了避嫌,钱亮亮向常书记学习,凡是女同志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谈什么事儿,办公室的门一定畅着,任何人随时都可以闯进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进来见到黄金叶守着钱亮亮掉眼泪,心里肯定都得划个大大的问号。钱亮亮赶紧制止她:“别,快别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接下去就想干脆挑明了问问她送来那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这件事情迟早得向她问个明白,便张口问她:“唉……”

钱亮亮还没顾得上把“唉”字说完整,窝头一脑袋闯了进来,进门见到黄金叶眼泪巴喳的,愣住了,随即转身就走。钱亮亮叫住了他:“窝头,你干什么?”

窝头这才回身进了办公室:“我去找黄金叶总经理的老公啊,谁打她了?还是骂她了?我得赶紧告诉她老公,让她老公来替她出气。”

黄金叶破涕为笑:“滚开,啥事情有了你就更复杂。”

钱亮亮也说他:“你别瞎起哄。”

窝头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不起哄了,我说正经事儿。钱处长,我提个建议。”

钱亮亮问:“什么建议?”

“我建议别让黄金叶当总经理了,你看看她哭哭咧咧的样儿哪象个总经理,还是让我来当吧,我保证泰山压顶不弯腰,天塌下来不低头,绝对不会哭天抹泪。”

黄金叶恶狠狠地说:“好啊,我让贤,就是怕领导看不上你。”

窝头说:“肯定看不上我,我长这么难看谁能看得上?要是谁能看得上我我不早就当了总经理了?还能轮到你。” 他这话挺恶毒,就象给人嘴里填了一大把砂子,让你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干净,黄金叶果然气得脸象贴了一层黄裱纸,却没办法跟他斗嘴,最后气哼哼地说:“你去干点正经事儿,我跟钱处长在这谈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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