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_分节阅读_第647节(2 / 2)

  这种时候这孩子还能来逗她,她只觉得又欢喜又酸楚。

  母狮子的卷毛用一根根彩色纸条黏出来的,其中一张上面有比蚂蚁还小的字。而母狮子的黑泥眼珠,正好是一个药丸一剖两半。

  进宫的人都要搜身,闻老太太带的吃食都被拿去重新制作。但这画护卫翻来覆去看了,也没发现什么,便还给了老太太。

  文臻嗅了嗅那眼珠,看完那纸条,便将药丸收起。听闻老太太轻声说最后一批粮草运去了青州,但是之后就没有了,唐氏朝廷不可能给边军再提供粮草。唐羡之已经下令林擎交出兵权,但很显然林擎也不会理。西番连败三次,退出徽州,但是还集结在边境,唐家朝廷现在据说想要和西番议和割地,联合西番对边军前后夹击……

  文臻静静听着,良久才道:“祖母,我以前有些杂物放在大宅,其中有一个卷轴,你下次进宫,带给我吧。”

  闻老太太应了,忽然住口,脸上露出狐疑神情,她长久眼盲,听力比文臻这个伤病员还强些,文臻疑惑地看她,闻老太太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她说起冷莺,说不知为何,她的瞬移能力越来越弱,现在已经无法带人瞬移,而且每次瞬移距离也越来越短,文臻本以为是中了人家手脚,但随即又觉得不通,想起之前寒鸦也曾传递消息给她说,感觉自己的透视能力渐渐在消退,文臻不由想起当初天机府为安王所驭使之事,怀疑当初安王是用了药物,激发了天机府中人的潜能,但是但凡过度激发,带来的后果往往是过早透支。一旦长期离开安王的控制,一些靠药物激发出的异能便可能会渐渐消退,如此说来,东堂的真正异能者并没有想象中多,这也是后来安王没法再频繁使用天机府的原因。

  对于这个机构,文臻觉得,还是早点消失的好。她是个异能者,她知道拥有一样超能力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幸事,上天的一切攫取和赐予,都迟早会加减于命运。

  又坐了会儿,便有太医来请脉,老太太盯着熬了药,亲自喂文臻喝了,便回去了。

  文臻原以为老太太会被留在宫中,好做个人质,却也没有。

  她精神困倦,喝完药也就睡了。那边闻老太太出门去,走过游廊时,忽然停住,转身,虚无的目光盯着侧面的角落。

  半晌,那里无声无息转出了唐羡之。

  他发间微微凝霜,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闻老太太知道他站了多久,从她进门,等文臻转醒,到低声说话,到最后文臻喝药,他一直遥遥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在太医出来后轻声询问她的病况……却一步也没有进殿。

  虽然外头传言甚嚣尘上,但只有这深宫的人才知道,太始帝从未进入过德胜宫内殿一步。

  他永远立在窗外,披着晨曦、月光、和雨雪,默默将那永远不会属于他的女子凝望。

  等待着她的醒来,哪怕醒来面对的也不过是疏离和拒绝。

  也因此,闻老太太脸色虽然冷,却终究还是开了口。

  她没有问唐羡之为何不进去。

  她只道:“陛下,你这一生,真的为自己活过吗?”

  “你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你想要做的事,想要拥有的人生,真的是现在这样的吗?”

  ……

  “公子,你真的想过你想要的是什么吗?真的仅仅就是这娇妻爱子,屋舍三进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本该是这大宅的主人,是长川的主人,甚至可以尝试去做天下的主人!可现在为了所谓友情、道义、你便甘于屈居人下,将这一切拱手让人吗!”

  长川和五年前一样,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雪地里,阳南岳被人按跪着,却依旧梗着头,嘶喊着问正站在他面前擦刀的易人离。

  易人离慢慢擦刀,心里想着得快点办完这事儿赶紧回家去看儿子,豆子昨天终于会自己走路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跑了。还有豆子会喊娘了,但死活不肯喊爹,得赶紧多教几遍。

  听见阳南岳的质问,他嗤地一声,简直不想回答,但想了想还是笑道:“是啊,甘心啊。”

  阳南岳噎住。

  “这世上啊,总有人自以为是,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行绑架逼迫之事。”易人离眯着眼睛看自己这个忠心属下,“你一个旁观者,总觉得我很惨,明明是易家继承人,却只能给朝廷卖命,拼死拼活这几年,才做个别驾,在自己的地盘上仰人鼻息。惨啊,是吧?可是你别忘了,我一生里最惨的日子,到底是谁给的。”

  “是易家。这个你念念不忘的豪门巨族,没有给过我任何温情友爱,有的只有折磨苦痛,我凭什么要恢复它的荣光?”

  “长川的主人又怎样?长川的上一任主人易勒石,一生过的是什么日子?算计、阴暗、变态、疯狂……每一日不能安睡,每一夜都在失眠,每一刻都在筹谋,汲汲营营数十载,众叛亲离,最后死于所爱之手。我问你,他快活吗?”

  “西川的上一任主人是易燕然,又怎样?一堆儿子野心勃勃而无能,唯一有能力的却是个女儿,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殚精竭虑,到死还在拿命为她铺路,而易铭呢?一个女孩,不能爱人,不能被爱,不能着花裳佩首饰,背着沉重的家族负担,整日周旋于男人和阴谋之间,没有一天过过正常女人的生活。这个主人,她当得快活吗?”

  “川北的上一任主人唐孝成,被女儿炸了,被燕绥杀了,临死还要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一任主人唐羡之,倒是当上皇帝了,但是他老爹死了,妹妹死了,心爱的人决裂了,皇城之上,孤家寡人,他快活吗?”

  “还有死在景仁宫床上的季节,做了多年继承人却最终失去一切的唐鉴之季怀庆,再说大一点,这天下的主人,永裕帝,永嗣帝,安成帝,他们都是什么结局?他们快活吗?!”

  “阳南岳,这么多鲜血和白骨,这么多不快活,活生生摆在你眼前,你是瞎了还是以为我瞎了,竟然叫我去做这样无聊的事?竟然为此偷兵符,暗策动,带着十八部族和你聚拢的所谓易家忠良,去伏击邱同的军队!”

  “谁他娘的同意你这样做的?”

  “还是你觉得把黄袍往我身上一披我就肯做皇帝了?告诉你,披上黄袍肯做皇帝的,那黄袍都是自己准备好的!”

  “你是不是心中还涌动着为知己而死的豪情,觉得自己忠义而悲壮?觉得千百年之后,长川史书上应该有你忠心为主不计私利的大名?”

  “我告诉你,就两字。”

  “我!呸!”

  曾混迹多年的小混混,多年之后再次展现了骨子里的悍辣和流气,一口痰吐在阳南岳脸上,吐得他脸色死灰。

  易人离已经擦好了刀,倒提着缓缓走过来,“抱歉了,我要给邱将军一个交代,他身负重伤还在驰骋作战,不是为了给同袍在背后捅刀子的!阳南岳,你一直觉得当年曾有机会放了我而没放,对此心有愧疚,才自作主张做了这恶心的事,你却不晓得问问我这个债主到底需要你怎样赔偿……现在,就请你,把命赔给我吧!”

  阳南岳霍然抬头,对上易人离平日里总有几分戏谑之意,此刻却冷光四射的眸子,才恍然惊觉,公子是真的要杀他的!

  他震惊放大的瞳孔倒映着易人离举刀的身影。

  阳南岳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晚了!晚了!”

  易人离眼眸一缩。

  什么意思!

  “你即使真的无心,你即使现在想收手,也已经晚了……公子,你不能杀我,你要留着我,向唐朝廷投诚!”

  “我用你的脑袋向唐朝廷宣战!”

  厉风劈下,却在阳南岳叫出一句话的时候,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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