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_分节阅读_第489节(1 / 2)

  文臻一路前行,经过叶县、梅县、天水县、安县、海楼县、鄞县六县,哪几个县受到的阻碍多,哪几个县比较清静,心中都记了小本本,这一日到了离湖州最近的岱县境外,大概还有百里路程,便可到湖州。

  这一段道路倒还平静,马车正在疾驰,忽然前头转过一队人马,大喇喇在路当中一横!

  文臻的马车本就快,那马车从岔道斜刺里冲出,眼看就要撞上,多亏赶车的寒鸦臂力了得,狠命勒马,且文臻发觉不对,从车中冲出,一脚跨上车辕,手臂一伸,抓紧缰绳,猛力一扯,刹那间她臂上肌肉亦如铁,在衣裳下凝出精炼的轮廓。

  骏马凄厉长嘶,鬃毛在日光下扬起亮晶晶的碎光,胸前肌肉块块坟起,蹄尖堪堪快要踢到对方马头。

  两人合力勒停马车,文臻手腕一拉,马车已经退到一边,并止住了寒鸦下意识的喝骂,同时做好了出手准备。

  对方不是惊马,明显不怀好意。

  果然,对面帘子一掀,一个女人尖声骂道:“哪来的小贱货,眼睛瞎了吗?这么看也不看也敢往我车上撞!”

  那女子将帘子一掼,撩了裙子坐上车辕,却是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子,一看便知出身风尘,斜着眼睛看寒鸦。

  寒鸦大怒,正要下车,文臻手一拦,盯住了赶上来的第二辆车。

  那车子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含笑却又隐含暴戾之气的脸,“文大人,见着本王……为何不见礼啊?”

  燕绝。

  文臻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老师专门来信提醒。

  皇帝可真玩得一手好平衡。

  就说呢,湖州刺史是她,长史是张钺,观风使是和她祖母有旧情的蒋鑫,这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那自然要派一个绝对不会和她沆瀣一气的,地位也足够压她一头的,监军一类的人物来制衡咯。

  想来想去,现在符合条件的也只剩定王燕绝了。

  燕绝此刻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来堵她的。

  诸般念头一闪而过,文臻眼底那一霎惊讶已经换了春风般的笑意,十分灵巧地下了车,如见故人般迎上,急忙一礼:“哎呀,竟然是定王殿下,没想到能在湖州见到殿下,殿下别来无恙?”

  燕绝定定地看着她,嘴角一咧:“本来是无恙的,不过,你方才撞本王的车马,本王差点有恙啊!幸亏我那小妾临时和本王换车,本王才逃过一劫,你看,你要不要去和本王小妾赔个礼啊?”

  文臻还没回答,张钺蓦然一掀帘,也不用人扶,直接蹦下车,拱手昂然抗声道:“定王殿下!您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方才明明是殿下的车马忽然冲出,多亏我们的马车及时勒停才没酿成事端!再说文大人是何等身份,您要她向您一个妾赔礼,您将朝廷颜面置于何地?”

  燕绝扬眉,阴恻恻看了张钺半晌,道:“张钺,你可出息了。朝堂上公然承认心悦文大人也罢了,还不惜追到湖州当一个女人的长史,如今更敢为了她当面顶撞本王,啧啧,往圣绝学,文章香火,给你这种色令智昏之人继承了,也不知道那些先贤大儒,会不会气得从地下诈尸啊?”

  张钺气得“啊”地一声,张着嘴僵住了——论文辩经他没问题,但向来谈笑多鸿儒往来无白丁,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么泼皮无耻的攻击。

  忽然有鼓掌声响起,啪啪声清脆,文臻扬声对空处道:“定王殿下这一番话很是精彩,未曾想到定王殿下口舌竟然如此便给。皇子如此犀利言辞如何能不记载于文字?大家伙儿都记好了,三问书屋回头给添一笔啊。”

  遥遥的,缀在后面的车队轰然相应,随即有人策马离去。

  文臻回头对燕绝笑道:“我为殿下千古扬名,殿下不必谢我。”

  燕绝窒了窒,不敢再说了。

  文臻名下三问书屋遍天下,一大群士子为她摇旗呐喊,她要真给他编个什么语录,传到天京,他身为皇子,代天巡狩,却对当朝大臣言辞如此轻佻,必将贻羞天下。

  他不说话,却看了那个风尘女子一眼,那女子急忙凑过来,笑道:“殿下宽宏,我却是个小气人。怎么,撞了平头百姓,就可以置之不理吗?”

  燕绝盯着对面的人们,看着人人眼底的怒意,眼底掠过一抹残忍的笑意。

  愤怒吧,就是要这么直接的羞辱,就要用这最低贱的女子来刺激这笑面狐狸,她要么愤怒出手,给他抓到把柄,要么忍气吞声,给他添点乐子,无论哪种,他都会很愉悦啊。

  文臻并不生气,瞟了那女子一眼,点点头道:“给你赔礼?也不是不行。”

  那女子刚刚笑开,文臻已经摸出刺史印信,在她面前一晃,冷冷道:“不过你想清楚。本官是湖州新任刺史,掌一地军政民生。听你口音,应为湖州人氏,正是我治下之民,看你妆扮举止,也不似良家子,应为青楼娼妓。低贱妓门,竟敢攀附勾引天潢贵胄,辱没玷污皇家尊严,败坏糟践皇室声誉,本官忝为湖州父母官,上仰天恩,下承民意,怎能允许这等事发生?自然要第一个拿了你!”

  凤仙大惊失色,转头看燕绝,燕绝冷笑一声,道:“文大人,好大官威。不过你既然先拿官威压本王这小妾,那就不要怪本王也拿亲王之威来压你!你想清楚得罪本王的代价!记住,本王代天巡狩,对你就任湖州刺史期间一切事宜皆有监督并急奏之权!你若有罪,本王有临场处置之权!”

  他冷冷一招手:“赶紧赔礼。然后既然遇上,便带着你的人,上来伺候本王,慢慢赶路吧!”

  文臻不动,含笑看着他。

  “文大人,你聋了吗?”

  文臻施施然抱起双臂。

  燕绝眯起双眼,眼底冷意和杀气一闪而过。

  文臻忽然道:“殿下这一番话,说得真是口吐芬芳,舌灿莲花,我感觉马上就要漫天起云霞,群鸟齐蹁跹,都为殿下贺了呢!”

  燕绝:“……”

  不是,你是气疯了吗?

  然后他忽然觉得头顶好像一暗。

  然后他听见随从们的惊呼。

  然后他抬头,就看见天并不是真的黑了,而是天际一大片鸟儿忽然飞来,黑压压一大片当真如浓云狂卷,遮蔽了半边天空,眨眼就到了自己头顶,然后,炮弹一般,齐齐俯冲而下,就好像下了一场飞鸟狂雨。

  眨眼间飞羽共鸟粪齐落,鸟喙与啁啾同来,满眼都是黑压压的乱羽飞毛,那些鸟还都十分凶恶,只往人面门上扑撞,用翅膀扑啦啦地扇,爪子撕拉拉地挠,燕绝和他的护卫都陷入了鸟的海洋,满眼都是扁毛,满耳都是扑翅和惊叫之声,还有噗嗤噗嗤不断的鸟粪落头之声,那个风尘女子的尖叫尤其刺耳,她的彩色薄纱裙子大抵也特别好撕,嗤啦一声便是一道彩条儿,红红绿绿飘成了漫天彩虹。

  燕绝大叫:“护卫!护卫!速速扑杀这些扁毛畜生!”

  在那些劈头盖脸的乱羽缝隙里,他隐约看见那些鸟竟然丝毫不理会文臻等人,而文臻片羽不沾地站在一边,一边大声惊笑:“天啊,果然是为殿下庆贺礼赞而来!你们快看,只围着殿下飞呢!昔日只闻远古先贤边邑考降生之时,西王母派遣七色彩鸟五千,围绕边邑考盘旋欢唱七日七夜,但那也只是传说,未曾想今日有幸亲眼得见!定王殿下奇才感天动地引发奇异天象!快快快,诸位快随我去寻名画手,名作家,各路大触,一定要将今日传奇一幕绘之记之传唱之,要让定王殿下流芳百世!”

  一边飞快地蹿上车,缰绳一抖,得得得地跑掉了。

  留下在鸟团风暴中挣扎,满身满头鸟毛鸟粪的定王燕绝,看着一溜烟远去的马车,想到“七日七夜”,眼前一黑,几欲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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