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_分节阅读_第119节(2 / 2)

  不等对方露出喜色,他又道:“但我不会回去。”

  “你们也别想掳掠我或者强迫我,你们应该知道我的性格,看你模样,长川易家可能就剩下我一个好种子了。”易人离唇角一抹深深讥诮,在说到“好种子”三个字时尤显,“所以不想最后这种子也毁掉的话,就老实一点,滚回你们的长川去。少折腾,少作妖,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看在今天你们没出手的份上,我也不会去和谁举告你们。现在,滚吧。”

  他转身就走,身后,那男子忽然道:“你是要回到那个文臻身边吗?堂堂易家家主不做你要去做人家护卫帮工一样的人吗?你觉得经过今夜,燕绥,或者她,还会信任你吗?”

  易人离停住了脚步,有很久没有说话。就在那男子扬起眉毛想要再接再厉的时候,易人离忽然哈哈一笑。

  “那又怎样?我并不是一定要回到谁的身边。我要的是自由,是自己性命为自己掌握的自由。文臻对我并没有恩情,也谈不上多关心。但是她给了我包容和信任。她明知道我出身市井,却从未低看;我和她第一面其实并不愉快,之后相处也未见得多融洽,她有理由防备我,可她很快就予我以信任。闻家的外宅她交给我,江湖捞的事务她交给我,赚到的银子她交给我,我喜欢宜王府的机关小物她也给我,我做什么她不问,我要什么她也不问,我身世不寻常她明明知道也一句不问,从没想过拿我的身份做什么文章,她确定我没坏心,就把我看成我自己,看成最简单的人,当正常朋友对待,就凭这一点,我就感激——我做了多少年的被期待者,被迫加上那许多的要求和期望,父不成父,母不成母,谁知道我最后要的其实很简单?”

  身后没人再说话。

  “我原先的名字已经忘记了,现在我叫易人离。没有改姓是我要记住我的来历,而这个名字的意思,你们难道还不懂吗?”

  ……

  他在冷月山风中背家族而去,背影镂刻在凌晨山野墨绿色的丛林和淡白色的雾气中。

  始终没有回头。

  那个中年男子一脸不以为然,冷笑一声,低低道:“你终究要回来的。”

  他的目光都落在不肯回首的易人离背上,因此没有看见身后那些族人脸上,那些有的眼睛瞎了,有的白发只剩下半边,有的皮肤呈现诡异颜色的的族人脸上,因为易人离离开时候那段关于自由和简单的论述,都隐隐浮现出的,淡淡羡慕和深深哀伤。

  ……

  文臻穿着崭新的光禄寺少卿四品绿色官服,行走在景仁殿前的广场上。

  她对自己的新工作服很有些腹诽,觉得穿上像一只移动的绿毛龟,还和宫中低等太监的宫袍颜色太像,一不小心就会入戏自己是个太监。

  之所以这样瞎想,是因为她现在心情还没平复,就被匆匆召来,她担心自己一看见皇帝老子就怒从中来,会迁怒皇帝老子宠爱出燕绥那个不要脸的,继而干出什么掉脑袋的活计。

  但同时她也庆幸幸亏立刻被传召了,不然在府里和燕绥再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天雷地火,她这一次肯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闹出什么她刺杀亲王或者她被亲王给掐死了,都亏大了。

  迈进景仁宫的时候,隔着窗扇,正看见唐羡之站起身,向皇帝告辞。

  皇帝似乎说了句什么,一转头看见她,又笑着指了指她,又对唐羡之说了句什么。

  唐羡之便笑了。又给皇帝鞠了一躬。

  文臻隔窗看着这个场景,莫名地有种奇异的感受,总觉得有什么意外的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唐羡之的那个笑容,恍惚竟似当初无名山中初见,隔着潭水看见的那个笑容,干净,清澈,朦胧,熠熠生光。

  还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

  随即唐羡之便出来了,看见她,很体贴地把沉重的隔扇宫门拉开,示意她进去。

  这活计本来有小太监去做,然而现在那太监正一脸无事地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文臻被唐公子服务。

  唐羡之看文臻停在那不进来,却也不急,就那么微笑扶着,竟然好像是她不进来他就一直伺候着一般。

  文臻又开始心惊——她知道唐羡之一直对她都不错,一开始还有些距离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不错”就变成了各种有意无意的表白和追求,但她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给得很明显了啊。

  对于他这种聪明人,并不需要疾言厉色的拒绝,那样的态度就够了,唐羡之也没让她失望,从她一开始分出里外,他就没死缠烂打过。

  可今天……

  她最终还是抬脚,迈过门槛,并且十分慎重地,给唐羡之回了个标准的礼。

  里头皇帝呵呵一笑,道:“你俩还要在门槛相敬如宾多久?行了羡之,你去吧。”

  唐羡之便回身一礼,和文臻笑了笑,飘然而去。文臻用尽力气,才阻止自己扭头去琢磨他背影的冲动,生怕再给皇帝点评一个“恋恋不舍”,她倒没什么,皮厚,经得起玩笑,可他那个夭寿儿子听得了吗?

  殿中很静,皇帝一个人在看书,和文臻看过的电视剧里的皇帝不同,这位身边并没有一位专职的死忠的老太监总领伺候,他好像谁轮值在面前用谁,还比较喜欢年轻太监,那个傲娇的小太监晴明就经常来传他的旨意。

  看见文臻,他放下书,指了指面前的一个小凳子。他面前,重臣一向有座位,文臻是女性,也有这个恩遇。

  文臻屁股刚挨上凳子,就听见皇帝问:“和燕绥吵架了?”

  文臻险些一屁股把凳子坐翻!

  受到惊吓!

  陛下你能不能像个皇帝?

  这一把老公公要给儿媳妇谈心调节子媳矛盾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皇帝拿书指指她,道:“别多想,朕可管不了那么多闲事。只是瞧着你脸色不好,这可真难得。想来也只有朕那个德行儿子能惹你成这样。”

  文臻表示深以为然,嘴上还要恭恭敬敬答:“陛下玩笑了。臣哪敢和殿下生气。”

  她向来无论皇帝如何和蔼可亲,都秉持恭敬谨肃态度——人家给你面子是人家的教养,不代表你可以就此不知进退上下。

  皇帝一笑,也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出了一会神,忽然道:“朕还有事,也不绕弯子了。朕便问你,如果朕给你和燕绥指婚,你待如何?”

  文臻心中一跳,抬头看向皇帝眼睛。

  皇帝眸光温和,却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立即离座,俯伏在地,“臣蒲柳之姿,出身寒末,不敢求配天潢贵胄。”

  皇帝没有说话,也没叫起,过了一会道:“听说你在德妃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文臻垂首道:“便是在殿下面前,臣也是这么说。”

  “那么,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想清楚再回答。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不容糊弄。你今日草率回答,日后便是后悔也容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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