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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现在,不是虫族的李雪莱,而是地球的李鹤年,因为无辜被卷入一场商场爆炸案件,沉睡了整整半年的世纪诗人李鹤年。

青年醒了,却仿佛还在沉睡,面容一片寂然和苍白。

突然,他暗沉无光的瞳孔一缩。

李鹤年的目光凝在一只有些脱肉消瘦的手上,手背骨感分明,纸一般白的肤色下,是青色的血管。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手的无名指,套着一枚简约,精致的戒指。

戒圈上镶嵌着蓝绿相交的秘石,是自己亲手雕刻制作的。

李鹤年的眸光亮起一抹微弱的火苗,无色寡淡的唇翕动,低低地笑了。

“呵……原来不是梦啊。”

位于中心城市里最先进,最高科技的中心医院里。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此刻都目光严肃地盯着一位消瘦的青年,还有一位年轻的护士手里拿着医疗面板,时时观测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目光带着鼓励和欣喜。

“病人恢复的不错,很少有这么自律又肯吃苦的病人,毕竟有的时候,长时间的复健比突如其来的病痛还要消磨人心。”

穿着浅蓝色病服的青年,满头大汗,线条流畅却有些干瘦的手肘紧崩,两只手背青筋毕露,撑着两个固定在地面的扶手上,缓慢却坚定得一步步挪动。

黑色的眸子,淡然深邃,若非苍白的面容和肌肤上薄薄一层汗,几乎看不出他在忍受痛楚。

李鹤年毕竟躺在床上整整半年,不能自己进食,只能插着胃管被动进食流水的营养液,肌肉萎缩,浑身无力都是正常的。

严重一点无人看照的话,说不定还会浑身长满褥疮,最后无知无觉的感染而死。

幸运的是,李鹤年曾在医疗中心办理过会员,否则就算是被好心人送到医院,这里的医疗服务也是按照顾客的身份划分等级,没钱的有没钱的治法,有钱的自然有有钱的治法。

虽然很现实,但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更何况李鹤年如今孤身一人,能不能醒来都不一定,若非他是名人,说不定现在早被医院按照节省资源的处理办法,拔出呼吸机,给他火化了,也不会有亲属问责。

毕竟中心城外,还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城外民。

听说中心城最近也面临改革,不知怎么,一向封闭排外的中心城居然开放了城外的通道,还会免费提供物资给城外民,这种时代的变化下,区区一个李鹤年就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宽敞暖色调的复健室内。

镶嵌在墙壁上的白色透明牌板,忽然画面一闪,下角时间一栏显示19点整。

两位主持人西装革履,面带官方微笑,一男一女主持人,开始告知每日新闻:

“中心城2118历4月28日下午7点整,各位观众大家下午好,现在为各位市民播报今日中心快讯......”

“今年被各位市民称为中城城的变革之年,对于每一位中心城内和城外的市民而言,都意义重大,长达百年从未开放的城门,就在三天前,东莱城主提议正式开放城门,联通城内城外居民,一开始受到了各大世家的阻力,随着半年前,千年关家的离开后,世家的影响力在城内越发减弱,有关中心城东莱城主想要排除异己,一家独裁的说法一时间喧嚣尘上......”

“迫于各方压力,东莱城主不得不改变之前的决议,提出‘三个步子走’计划,放城外民进城!”

“第一步为城外民落户,统计人数;第二步进一步检测他们的身体数值和基本技能,还有心理干预;”

“第三步再做一次严密的筛选,先放适合城内岗位的有关人才进城,为城内引进有用人才,不至于人员的庞大,挤占城内资源。”

“然而让各方人员震惊的是,比起想要进城的人,出城的人数呈现爆炸般增长,是那些进城的人的十倍不止!”

“不少都是曾经的援助中心人员,各方下层工作者选择出城的人也不少,根据本台记者得知,不少人其实早就对现在死寂的生活不满,觉得活着没有意思,与其一辈子都做无人在意,随时都能被替代的城市螺丝钉,他们更加想要去往未知,却充满危险的城外!”

“一些无牵无挂的市民们自愿放弃城内安稳的保障,和完善的设备,稳定的未来,无知无畏的涌向城外的世界......”

李鹤年的脚步一顿,停下来歇了一口气,黑色的发丝垂落眼睫,眸光暗沉,“无牵无挂的人......”

有被内涵到。

李鹤年挺理解那些人的。

中心城何尝又不像一个安稳的笼子,他们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即使一辈子都走不完这座城市,可真正憋闷的人,无所牵挂的人,死寂暗沉的人,就是想要不顾一切的飞奔出去,哪怕头破血流。

人类往往习惯于被驯服和豢养,可总有闻到一丝丝自由空气的人,就再也忘不了那种气味。

李鹤年此刻在想,等他出院后,要不要也出城去看看呢?

总归他这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这里也没有他牵挂的人,而李鹤年现在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无所谓,可是他总觉得,某只虫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骂他的。

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尤利西斯,但是李鹤年即使在假想里,也不想让虫骂啊。

一旁的主治医生,见到李鹤年停下了脚步,以为他疲惫了,立刻走上前,用温和且官方的语气安慰道:“李鹤年先生,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标了,这几天的身体数值也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数据里,不用几天就和正常人无异,只要摄取每日的营养,这些你都做的很好......”

一旁的圆脸林小护士立刻扬起下巴,满脸骄傲,李鹤年能不健康吗,就是她每天盯着李鹤年的一日三餐。

说到这里,一丝不苟的主治医生顿了顿,后面的才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除了身体上的良好状态,心理也是不容忽视的一大因素,您不要每天待在医院里,可以多出去看看风景,和病人多交流交流......”

林小护士面色一沉,严肃起来,顺着医生的话重重点头。

刚开始这位格外沉默的诗人还很沉闷,和他们在电视和网络上了解的一点也不一样。

屏幕里面仅有几次接受采访的李鹤年,都是亮闪闪又儒雅风趣,一个多情又多才的诗人跃然而上,而现在的李鹤年则是灰扑扑又暗沉无光的。

医院特地为他做了一个心理测验,以为李鹤年突逢大变,抑郁了。

结果数据上又显示,他的求生欲特坚强,就是为人孤僻沉闷罢了,诗人嘛,就应该是这样伤春悲秋的样子,不敏感,怎么感知世间万物呢?

医院的人都习惯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李鹤年很少直接打断旁人说话,直蹦主题,这很没礼貌,但也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什么欲望和人交流。

主治医生和林小护士都是面色一顿,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眼神中看出专业者的态度。

“一切顺利的话,还有半个月您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注意疗养,还有......”

主治医生目光落在李鹤年右边侧脸,还有半边脖子,没入衣领下的锁骨和右边的肩膀,似乎透过衣服的布料都能看到里面残留的伤疤,就像一团团在地狱里盛开的彼岸花,淡红色的疤痕一朵朵在右边的侧脸和脖子上绽放,让原本干净苍白的肌肤有了一块儿突兀的不和谐画风。

小林护士是一位女性,本来就爱美,早就看李鹤年身上那团伤痕不顺眼了,恨不得拿橡皮擦全擦干净,让这位陷入低谷迷茫的诗人,恢复成之前耀眼夺目,完美无瑕的样子。

她语气隐隐焦急,甚至有几份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李先生,我们医院的修复套餐真的不贵的,您身上的伤疤可以完全祛除,只要三个月的恢复期......”

李鹤年声线平静:“不用了,我不想在医院再待三个月。”

“可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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