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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褚怜人仔细观察秦随风的表情,只见他先是一愣:

“长安兄都要有孩子了?我记得他比我还小半年来着,那他是何时成的婚?我怎么没印象。”

褚怜人轻轻揪了揪秦随风的耳垂,好笑道:“你当然没印象了,他成婚的时候十四岁,你那个时候还在秦王军营里历练呢!”

“十四?这也太早了。”秦随风思忖道。

一般人都是这个时候先相看合适的人家,然后光是来往的六礼,也就是互通双方生辰八字,再去拜庙问吉,两家人商议定亲示意,女方家准备个几年嫁妆,男方家也趁机该科考科考,该走门路走门路。

不过,秦随风很快想通了。

要是这关家不趁早结婚,趁早入洞房,只怕迟早就得绝户了。

也就是说,别人家还在玩耍的时候,关家这一脉的男子,却要在刚懂事的年纪,背负一族的兴衰,还有未来的继承。

“长安兄也不容易。”秦随风叹道。

“是啊,”褚怜人终于等到机会,说出他心底一直想说的话,“所以,你也别有事儿没事儿就去烦他了。”

秦随风笑而不语,深知褚怜人的隐喻,笑了笑:“好。”

秦随风和褚怜人慢吞吞的吃完这顿饭。

到了晚上的时候,秦随风才知晓天勾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这种痛彻心扉,永生难忘的礼物,弄得他连着好几个晚上,都不太正常,胡言乱语,情绪异常,把褚怜人吓了好几天,拖着他去看了寺庙里的了凡方丈。

结果秦随风还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弄得褚怜人一个神鬼不怕的人,都扬言这寺庙的风水和他们不合。

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太后死了,现在秦随风也连着好几个晚上做噩梦,白天也面色不太好。

“好了,我真的没事,不是说了,大约是换了床,有些不适应罢了,我真的没有生病。”

秦随风看着满屋忙活的褚怜人,将他们不多的行李都打包起来。

褚怜人面色阴冷,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下,“这垃圾破地方,谁稀罕住!我们今天就搬出去住!也省得你夜夜做噩梦。”

最重要的事,秦随风这半个月倒头就睡,以往还亲亲抱抱,现在晚上也不亲他了。

褚怜人以为秦随风是忌惮这寺庙的缘故,佛祖真人眼皮子地下,不敢胡来。

天大的误会。

“不是噩梦,是忆梦。”秦随风的声音淡不可闻。

看着正在忙碌的褚怜人,目光似乎穿透他的身影,看到了另一个气势截然相反的褚怜人,那个秦随风死了以后,独自一人挣扎在秦随风死亡以后世界的褚怜人。

这就是天勾送他的礼物。

他在梦中,见到了那个真正如同恶鬼的褚司空,在他死后,究竟是如何搅动风云,为他报仇的。

秦随风上前,将那个忙碌的人忽然抱住,下巴抵在对方的微微长了点儿肉的肩膀上。

“不过,确实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如今京城形式也稳定了,七皇子也坐稳了位置,我们也是该离开莲花寺了。”

“去哪儿?”褚怜人顺势倒在秦随风怀里,用后背汲取对方的体温,心也安宁下来。

“去海外仙山,做一对儿神仙眷路。”秦随风毫不犹豫。

褚怜人一愣,秦随风怎么知道,他下意识想回头,“你为何会知晓‘海外仙山’,那处岛屿可是我几年间,连续不断派人去探查的,谁都不曾告诉。”

他记得自己还未和秦随风说,因为他不想限制秦随风的选择,反正秦随风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那里是最后最后不得已的退路。

秦随风觉得胸口鼓噪个不停,他收紧了这个怀抱,没让褚怜人转过来,否则对方就会看见他快要哭的眼睛。

他微微滚烫炙热的吻落在褚怜人的脖颈上,一下一下亲吻着,感受唇下的温度和细腻,还有里面流淌的血液。

他声音哑了半晌,从喉咙里滞瑟了几个字,才一字一句清楚说出来:“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我不会忘......”

褚怜人一愣,他与秦随风说的每句话,都绝不可能忘记,他转身,刚想问秦随风自己何时告诉他,看对上秦随风的眼睛,却忽然没了声音,忘了质问。

因为秦随风哭了,泪如雨下。

褚怜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立刻伸手轻拭对方的眼泪,指尖一片湿润,令他慌了神。

“殿下,别哭别哭,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你别哭,你别哭......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褚怜人早就不再叫秦随风‘殿下’这两个字了,可一到了慌张的时候,还是脱口而出‘殿下’。

因为在他心底,也许秦随风永远是他记忆中那个金尊玉贵,强大温柔的‘殿下’。

褚怜人从未见过秦随风哭过。

事实上,就连秦随风自己去数,一次是自己得知魏月明不是自己的生母,一次是在御书房打碎了青花玉湖盏。

都是幼时记忆,长大后便没有了。

秦随风喉咙梗塞,墨眸覆盖着一层雾水,眼泪一颗颗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尤其是看到褚怜人毫无理由就道歉的样子。

他微微躬身,无力的蹲在地上。

“真的,真的是你告诉过我的......海外仙山......是你告诉我的......”

他连着几天晚上,见到了太多浑身煞气,孤身一人挣扎在痛苦和绝望中的褚怜人,心中早就压抑着许许多多的沉重和沉郁。

此刻说到‘海外仙山’,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和记忆里的痛苦回忆,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你告诉我的’。

褚怜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毫无理由就顺着秦随风的话,“好好好,是我告诉殿下,都是我告诉殿下的......”

蓦地,一个念头,像劈过的雷电,闪过褚怜人的脑海里。

[实不相瞒,我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第一次是因为莫须有的私通敌国大谋逆之罪,被判当街斩首。]

[第二次是在太平街被南靖的探子一剑穿心,哦!就是方才那个监牢里面鲜血淋淋的人。]

[还有一次居然是被养育我二十年的母亲亲手给毒死了,那碗粥的滋味我现在还记得,你别说,这莲子银耳粥还挺甜的,至于第四次嘛,就在......这里。]

[你说,我杀了魏月明怎么样?因为她想杀我。]

[海外仙山......是你告诉我的。]

[你瞧,这世间可真是有意思,说了真话,反倒没人相信了。]

“殿下......”褚怜人的心脏一钝一钝的痛,他看着秦随风无声的哽咽,只能紧紧的抱住他,却不敢置信道:

“都是真的吗,你在监察司地牢里,对魏帝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你说你曾......”褚怜人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不想说出那个字。

怎么可能,他放在心尖尖的殿下,怎么可能会,怎么有人敢!

想到那副场景,褚怜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恨不得杀光天下所有人,那双越发温和,有着情感的灰色眸子,此刻阴冷异常,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回了在皇宫中腥风血雨的司空大人。

一道微微哽咽的声音打断了褚怜人的思路。

秦随风终于抬头,一双被水光浸染的墨眸,闪着细碎的光,里面即悲伤却也幸福,他说,“谢谢你,司空大人,褚怜人......”

最后,秦随风才低声用最低,最柔的声音念了那个名字,“阿怜。”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怕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心会变得麻木不仁,这比肉.体上的死亡还要悲哀。但是现在我有了你,我知晓这最后一次的人生,我要怎么活过。”

“谢谢你。”秦随风眼眶微红,墨眸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温润。

褚怜人本来有千万的疑问和担忧,都在秦随风的目光中消弭,过去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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