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1 / 2)

“没什么。”

柳弈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

“难得有机会进来,我在屋里到处晃晃,看看室内构造。”

说罢便大大方方地推开了西侧的房门,进了少年谷银星住的房间。

在柳弈晃悠着参观祖孙二人的这套小套房时,戚山雨已经进了厨房,替老太太重新加热她这顿迟了太多的晚饭。

隔壁910室的阿姨显然也没亏待老人的意思,做了两荤一素三个菜,满满地铺在白米饭上,十分丰盛。

只是阿姨厨艺平平,家常菜也做得不怎么精致,加上没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的问题,肉都切得有些大,看着不太好嚼的样子。

戚山雨将大块的叉烧给舀了出来,在砧板上改刀成了薄且肥瘦均匀的小块,在锅里飞快地重新返了遍火,最后打进一个鸡蛋,炒成了一个叉烧滑蛋。

这时米饭和菜也蒸好了,小戚警官将它们装进碗里,再把刚刚炒好的叉烧滑蛋盖在米饭上,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

外头的柳弈和老太太居然已经唠嗑了好一会儿了。

“……是吗,您好久没见过你儿子和儿媳妇啦?”

戚山雨放下盛饭的碗,刚好听到柳弈对老人这么说道。

“嗨!真是生块叉烧好过生儿子啊!”

老太太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抱怨道:“他娶了老婆就不要老妈啦!好久都不来看我了!自己不来就算了,还不让我见孙子……我都不知道星仔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上次来调查时就已经找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打听过了。

住在908室的这位老太太自从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之后,记忆便时常停留在十多年前,早就忘了她的儿子已和前妻离婚,丢下老迈多病的娘亲和年仅十四岁的长子,跑到千里之外去了。

好在儿子虽不孝,但隔三差五的还记得往他老娘的银行账号里划拉点儿生活费。

再加上老人自己的退休金和救济金,勉强够这对祖孙维持租房、求学和日常生活开销,不至于贫困潦倒、无家可归。

“卢婶,来吃饭了。”

戚山雨招呼道。

老人站起身,好像忘了自己见过戚山雨了似的,又用刚才那种充满戒备的表情盯着他看,仿佛在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

柳弈在旁替戚山雨解释道:“卢婶,他是我同事,是个警察。”

老太太顿时露出了松一口气的模样,迈着蹒跚的步子蹭到餐桌边,坐下就开始吃饭。

也不知道是她太晚吃饭确实是饿了,还是戚山雨做的叉烧滑蛋很合她的口味,老人吃得很香,再也没有了先前那副剑拔弩张的气势。

等老人吃完了,戚山雨不仅帮忙收拾了餐桌,还顺便把饭盒和锅子给洗干净了。

第二次从厨房出来时,他看到柳弈居然给老人泡了茶,两人面对面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卢婶,这里你住得舒服吗?”

柳弈用唠家常的语气问道。

“不舒服!”

卢婶回答得很认真,“这里好恐怖的,一直在死人,晚上还会闹鬼!”

她虽然老年痴呆分不清时间认不出人脸,但在某些事情上又意外的记得清楚,而且对自己的判断非常地坚持且执着。

“我听说楼下死了好几个人了!”

老太太边说边跺了跺脚,“肯定是有鬼啦!真的很恐怖的,我都见过了!”

柳弈和戚山雨交换了个困惑的对视,继而追问老人所谓的“见鬼”是怎么回事。

但老人这会儿却又犯了迷糊,嘟嘟哝哝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思索了许久,她才给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答案:

“……我有天晚上看到窗户外趴了个鬼,吓死我咯!”

柳弈:“……”

他试探着问道:“在您的窗户外?”

老人分明早就记不清了,只胡乱地“嗯”了一声。

刚才柳弈在这间908室四处溜达的时候,当然也是进过老人的房间的。

她的孙儿很孝顺,把光照比较好、面积比较大的朝东的房间留给了老太太,自己住到了西晒猛烈的西屋去了。

而老人的窗户外头虽不是马路,但装了防盗网,这里又是九楼,柳弈实在很难想象,什么“鬼”会大半夜的趴外头吓唬人。

不过他工作时间长了,遇到的各种奇闻轶事也就多了。

有了俞远光俞编剧那自称梦见女鬼实则牵涉连环大案的先例,柳弈不敢轻忽,仔细询问了老人是什么时候看到的“鬼”,那“鬼”又长什么样子。

可惜老人脑子不灵光,早就记不清细节了,被问烦了还会白手摇头耍赖说“别问我”,压根儿无法提供给他们更多的线索了。

3月3日,星期五。

晚上十点五十五分。

就在柳弈和戚山雨在明桂街26号908室照顾孤寡老人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城郊一栋两层半的自建房前,秦红叶付过车款后下了车。

她现在住的是父母留给她的老宅。

秦红叶性格其实有些孤僻,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别人住着嫌偏僻,生活也不够便利的城郊自建房,她自己一个人反而住得舒坦。

她用钥匙开了门,再打开玄关的顶灯,熟门熟路地将包往角落的衣架上一挂,便靠在墙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车开了一路,秦红叶也想了一路。

她的钱包里有一张柳弈给她的名片,上面有对方的手机号码,说是“有事可以联系他”。

有好几次,她都产生了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个电话给柳弈,坦白一切的冲动。

然而每一回,她都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而最终没能下定决心。

——为什么就是不敢说呢?

“……明明只是……鹿云构思的故事而已啊……”

秦红叶靠在墙壁上,感觉嗓子里像卡了根鱼刺,吞不下也吐不出,难受得要命。

她开口问自己:

“为什么一个故事……竟然会成真了?”

“可是我没办法证明那确实是鹿云的一个故事……”

事实上,要不是808公寓里死了人,她甚至都要想不起自己还听鹿云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了。

这两天,她绞尽了脑汁,努力回忆当初自己和鹿云的那段交谈的细节。

大约是在九个月前,有一次,鹿云又犯病了,大半夜的坐在他的公寓楼顶的阳台护栏上发呆,两条腿完全悬空,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思考用什么姿势跳下去能死得漂亮一点。

当秦红叶赶到时,看到鹿云一副生无可恋,随时都可以舍弃一切一跃而下的样子,她真是害怕极了。

好劝歹劝把人给哄下来,秦红叶觉得这样子实在不太行,她不能再放任鹿云一个人自己住在这里了——对一个随时可以寻死的抑郁症患者来说,没有人监护的生活是极其危险的。

于是秦红叶等鹿云平静下来之后,建议他可以住到自己家来。

反正鹿云是一个几乎整日闭门不出的死宅,住在老城区老旧的筒子楼里,还是住在她城郊的独栋自建房里,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鹿云却很坚决地拒绝了她的建议。

理由不是不想和秦红叶一起住,而是他要留在明桂街26号808室。

秦红叶当然问了他“为什么”。

她记得,鹿云给她的回答是——这地方很有意思,如果他非要在死之前找个地方来住,那他就得住在这里。

秦红叶问他这栋公寓又破又烂还总是脏兮兮的,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鹿云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秦红叶细细回忆,只能想起不甚明晰的只言片语。

他说邻居很有趣,是有故事的人。

他说有人给了他一个谋杀案的灵感,他可以写成故事。

他还说如果死者是个地产经纪人的话,一定会很好玩……因为凶手可以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地邀请受害人进屋来,再巧妙地将他杀死……

那会儿鹿云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很多。

鹿云是个双相障碍患者,情绪低落和情绪高昂常常无缝衔接。

他刚刚还坐在阳台上要寻死,却在说起自己构思的故事时一下子又兴奋了起来,那叫一个思维奔逸洋洋洒洒,半点儿都不带停歇的。

只可惜鹿云当时说话的语速很快,而且逻辑十分混乱,秦红叶又一心只想鼓励他打起精神来,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直到现在,待到凶杀案当真发生之时,她才发现自己记得的太少了,少到她根本不能通过“剧透”得知谁才是真凶。

而最让秦红叶感到胆战心惊的是,她甚至无法证明鹿云创作过这么一个故事。

她在鹿云死后整理了他的遗物。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