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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来,你来示范一下。”

身高一米七二的小矮子江晓原苦着脸站了起来,走到柳弈的主任办公室的门板前。

门后挂了一张印有刻度的高度表。

因为柳弈和江晓原这师徒俩下午回来就做过好多次实验了,所以高度表上已经有了斑斑驳驳、横七竖八的几十道红色印迹。

不过小江同学还是很乖巧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螺丝扳手,在师公和小林警官面前重新演示他们刚才的实验。

江晓原手里拿的扳手是柳弈特地从网上订购的,长度、重量和式样都与当年的凶器比较接近。

只见江晓原熟练地给螺丝扳手的顶部涂上红色的粉笔灰,然后以右肩外展不超过九十度的别扭姿势,朝着门上挂的刻度表抡了下去。

“咚!”

刻度表上随即多出了一条新鲜的红痕。

“确实,凶手不可能是包永兴。”

戚山雨甚至不用看江晓原砸的那一下到底落在了刻度表上的哪个位置,就已经能如此断定。

因为江晓原无法高举手臂的动作实在太别扭了。

“打架”很在行的小戚警官光看江晓原的发力方式就知道,即便真能砸到人的脑袋上,也会因为力量不够而无法置人于死地。

虽然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是遗失了,不过邓警官的尸检结果却还是好好地保存在法研所里的。

邓警官的后脑部位有三处伤口,皆是那把六角螺丝扳手造成的,每一下的力量都很大,皆出现了颅骨的放射状骨折,且依靠骨折纹彼此重叠后形成的纹路,法医能很准确地判断这三次袭击的先后顺序。

而且法医还可以通过伤口精准地推测出凶器与颅骨接触时的角度,并凭此测算出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大致位置和姿势。

邓警官后脑挨的第一下的创口与他的颅骨几乎彼此垂直,说明袭击者大概率是站在被害人的背后,将扳手顶部抬到与邓警官的后脑差不多的高度,平行抡过去的。

由于枕骨骨折的出血量相当不小,从伤口处流出的流注状血痕也提供了邓警官在挨第一下的时候是直立姿势的有力证据。

邓警官在受伤后没立刻倒下,他还坚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后脑处的鲜血顺着他的后脑流到脖根,染红了衣领,甚至往下淌到背上,才不知是伤势过重还是被犯人制服了,终于倒在了地上。

尸检鉴定书里,法医发现邓警官后脑处的第二、第三下的伤口角度明显改变了,创口与左侧颞骨呈六十度夹角,从血迹流下的方向来看,犯人是在邓警官倒地后才补上这两下的。

既然邓警官是在上半身直立的姿势受伤的,袭击者攻击他时也是差不多的高度,那么手无法举过头顶的包永兴,想要一扳手砸破邓警官的后脑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听戚山雨解释了过包永兴为什么不可能是凶手之后,林郁清抬手摸了摸下巴。

“还有啊,我觉得吧……他肩膀这么个情况,想上吊也不容易吧?”

小林警官不愧是公招笔试逻辑题考满分的学霸,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反正包永兴当时都逃进山里去了,想死那还不容易吗?随便找个悬崖跳一跳,不比艰难地系绳子上吊要容易?”

“对啊!”

今天下午以各种姿势做了几十上百次实验以至于胳膊都抡酸了的江晓原同学放下沉甸甸的扳手,上下甩了甩胳膊,“他肩关节活动受限,要把自己挂到树上,那垫脚的东西得垒多高才行啊!那可多麻烦啊!”

他抬手下意识比划了一下肘关节不过肩的自挂东南枝,感觉姿势实在难受得紧:

“还有那个左手结也很奇怪!真的太可疑了!”

1月19日,星期四。

傍晚六点二十分。

戚山雨带着柳弈复印的病历回了市局一趟,与沈遵沈大队长进行了一番沟通。

沈遵听完了戚山雨的汇报,又亲自给柳弈拨了个电话,反复确认了几个细节之后,便通知所有人集中,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因为柳弈的这个重大发现,整个专案组的调查方向都要进行调整。

毕竟市局的刑警们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经验非常丰富。

虽然不能说肩膀举不过头顶的嫌疑人真的就百分百不可能抡扳手敲人脑袋,但就像跛子不会主动踢足球一样,人会下意识回避自己因病痛或是伤残带来的不便之处,即便逼急了想要伤人,也不会使用自己感觉最别扭的方式的。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邓警官遇袭时,现场除了包永兴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

沈遵对众人说道:

“而且那个人才是杀死邓警官……哦不,严谨的说,才是首先用扳手袭击了邓警官的家伙!”

诸位警官纷纷表示同意。

“这么说,包永兴是替人顶罪的咯?”

一个警官说道:

“就是不知道他是自愿顶罪的,还是被迫的了。”

“八成是被迫的吧!”

另一个警官有家有室,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他约了几天后的手术,家有娇妻幼子,老婆肚子里又怀着二胎,包永兴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替别人去死!”

“没错。”

沈遵沈大队长也同意:

“这样也就解释了剩下的那几个疑点了——一个只有小学文凭的司机怎么能一气呵成,把遗书写得那么详细还没有错字别字;为什么上吊绳是左手打的结……”

他的声音骤然往下一沉: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包永兴的衣服上有明显的硝烟痕迹,两只手上却没有!”

警官们顿时神色一凛。

关于这个疑点,十八年前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凭现场证据猜测是因为包永兴曾经在哪条山涧小溪里洗过手了。

但现在看来,分明是因为他穿了真凶开过枪的外套——只是不知道是他上吊前被逼着穿上的,还是凶手在他吊死后再替他套上的了。

“其实想要逼包永兴写遗书和上吊应该不难吧?”

有人说道:

“毕竟包永兴的身份很好调查,家庭住址明确,家里又有妻子小孩,很容易就能被凶手拿捏住弱点。”

众人皆纷纷点头。

接下来,专案组的警官们就目前已知的线索,重新梳理和还原了一下十八年前那桩杀警抢枪案的详情。

他们推测,包永兴当时手术在即,又因为双肩的病痛想过些日子就辞职不当司机了,应该很需要钱。

于是他很可能抱着“做完这一票就不干了”的心态接了什么不能见人的运货生意,与“押车”的同伙一起上路,却在中途碰到了查车的邓警官。

接下来大约就如包永兴的遗书里的“自白”那样,为了不在警察面前暴露车上的违禁品,有人用六角螺丝扳手打死了邓警官——只不过这个人应该从包永兴本人换成包永兴的同伙而已。

“……嗯,头儿,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啊?”

这时一个年逾四十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举起手,示意自己有问题要问。

“老章你说。”

沈遵朝他抬了抬下巴。

于是章姓刑警便很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真正的杀人犯只是想拿包永兴顶罪,那在杀了邓警官后,直接把包永兴赶进山里逼他留书自杀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那么麻烦地跑去那俩爷孙的别墅里做出杀人抢劫的勾当来?”

众人闻言皆深有同感,全都下意识地蹙起眉,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确实,在这个案子里,杀掉别墅里那对无辜爷孙的操作实属冗余。

特地潜入别墅抢劫杀人,不止会大大增加被路人目击的可能,也会拖延真凶逼死包永兴、伪造现场和逃跑的时间,实在想不出凶手必须这么干的理由。

会议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一群警官抬头抱臂、低头托腮,皆作冥思苦想状,试图给凶手这个不合逻辑的操作想个合理的解释。

“沈队,我有个想法……”

打破静默的戚山雨。

沈遵当即朝他一抬手,“小戚你说!”

“我之前看卷宗的时候,注意到一个细节……”

戚山雨转向沈遵:

“那个在别墅里遇害的老先生,是鑫海大学的退休老教授,专业是考古学。”

他在“考古学”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警官们闻言,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已经明白了。

“考古!文物!古董!”

章警官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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