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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刚才柳主任他们也说了,敌敌畏的起效很快吧?”

坐在旁边的另一个刑警反问对方:“那鹿云又是什么时候喝下的敌敌畏呢?”

“我倾向鹿云是在洗手间里服毒的,证据就是垃圾桶里沾了毒的那两张纸巾。”

又有人说话了,这次是去年刚从区里调来的老刑警,干这行超过二十年了,“还有,既然洗手池上也有毒,那很可能是他喝了毒药以后又在那水池里洗手漱口了吧?”

沈遵点了点头。

显然他也同意这个想法。

“不过还是要解决关键问题——药效发作的时间不对!”

沈遵说着,转头看向柳弈和袁岚,“你们能肯定,敌敌畏必定会在短时间内发作吗?”

“会。”

柳弈和袁岚点头点得那叫一个干脆。

袁岚说道:“死不死的先不论,但有机磷口服后的吸收速度非常快,所以中毒症状出现得很迅速,十五分钟……最多三十分钟内肯定会出现急性胆碱能危象的!”

众人:“……”

洗手间的垃圾桶在今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被保洁阿姨清理过,在那之后只有两个人在镜头拍不到的时候接近过垃圾桶,分别是七点五十分的夙成文,还有八点十分的鹿云。

如果瓶子是夙成文留下的,那他应该将瓶子里的液体转移到了某个地方,再想办法让鹿云服下,期间还很小心的没让敌敌畏沾到自己身上,又或者清洗工作做得非常彻底,以至于连法医们也没能发现破绽。

而如果瓶子是鹿云扔的,那就有两种可能:

其一,鹿云在厕所里就把敌敌畏给喝了,然后把空瓶子扔掉,并在外面的水池洗手漱口。

其二,鹿云用了某种方法取出了瓶子里的液体,但暂时没有喝掉,而是将它另外保存在某个地方,等算准时间差不多了才在监控的监视下毫无破绽地偷偷服下,以达到推迟死亡时间的效果。

“会不会是胶囊什么的?”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记得有种胶囊要到肠子里才能溶解和吸收吧?如果是用这种方法,有没有可能延迟敌敌畏的发作时间呢?”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柳弈点了点头。

不过通常这样的开场白意味着还有“下情”要补充。

果然,他又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这个方法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首先敌敌畏是25%的乳剂,这种剂型几乎难以在胶囊里保存;再然后,假设真是胶囊,那么我们解剖时应该在他的胃肠里发现残存的胶囊外壳才对。”

柳弈以前在不列颠留学时接触过不止一桩“特殊”的中毒案例——毒贩将毒品装进塑料袋、化纤袋甚至避孕套里,打包成勉强能吞下的一坨后硬咽进胃里进行人体运毒,后来包装不幸在胃肠道里被溶解或是破了洞,毒品外泄导致当事人死亡。

因此柳弈进行鹿云的遗体尸检时,当然不可能不考虑过类似的可能性,仔细地搜寻了胃肠道里残留的任何可能用以延缓毒药发作的外包装。

然而他一无所获。

从监控来看,鹿云从毒性发作到死亡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小时,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能在胃酸和各种消化酶里保持完整地撑上超过一个小时的“外包装”,理应不会在毒发后的半小时里溶得到连渣都不剩才对。

众刑警闻言,全都沉默了。

在这两年里,柳弈配合他们市局刑警大队破获过好些大案要案,双方合作融洽、配合默契。

最重要的是,警官们都认可和信赖柳弈的专业能力,知道他如此判断必定是已经充分考虑过各种可能性了,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自然也就没人会和柳弈抬杠,纠结“真的假的”、“难道就没有万一吗”这种基础问题。

“柳主任,我们都这么熟了,我就直说吧。”

足有半分钟的安静后,到底还是沈遵沈大队长开了口:

“就现在这些证据,我更倾向是鹿云自己服毒自杀的。”

最近市局的规定越发严格,会议室里严禁吸烟——这可苦了那群烟不离手的老烟枪。

而沈遵烟龄三十年,平常有意识减量控制时还好,但在压力大或是忙起来的时候,一天一包烟都打不住。

此时沈大队长明显是烟瘾犯了,一边蹙眉,一边用手不停地摸自己的嘴唇和下巴,“柳主任,我不太清楚你们那些毒药的细节,等会儿说的话可能有些无知,你别介意哈。”

沈遵顿了顿,“假如,我是说假如哈……有没有一种药,或者别的什么方法,能让人喝了敌敌畏以后暂时不死的?”

柳弈回答:“有机磷中毒倒是有专门的解毒剂,分为神经抑制剂和复能剂两类,不过都是用在有机磷的中毒治疗上的……”

他的声音说到这里时,忽然小了下去。

“等等……”

柳弈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袁岚,“你说……假如把顺序倒过来……是不是或许也可行?”

柳弈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袁岚居然听懂了。

“……确实……”

袁岚眉心蹙起,“就相当于先把人给阿托品化了对吧?那么理论上肯定是可以拮抗毒蕈样作用的……而且在阿托品化的情况下,有机磷的磷酰基不容易与胆碱酯酶结合……那么烟碱样作用应该也不明显……”

此时两人都陷入了“或许真可行”的头脑风暴里,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一群人听天书一般迷惑的眼神。

不过二人这“搞不好有门”的状态正是刑警们最希冀看到的,自然不会有人在此等关键时刻开口打断他们。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皆屏息以待,下意识的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只期盼他们快快讨论出个突破口来。

这时,诸位警官听到柳弈对袁岚说:“……假如真是‘那样’,现在应该还能检测出来吧?它虽然在人体内排泄得很快,不过在肝肾组织内性状比较稳定……”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所谓的“那样”到底是“哪样”,不过眼见两人已经进入了开始讨论如何验证猜测的阶段,众人都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不,这还真不好说。”

袁岚却摇了摇头。兜头泼了旁听的大伙儿一盆凉水:“万一都代谢完了呢?毕竟他的死因是有机磷中毒啊!”

柳弈:“……”

确实,不得不说,袁岚说的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按照他们猜测的“真相”,检不出“证据”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眼看两人讨论关键时刻断了话头,旁边的刑警们都急了。

“柳主任,你们在说什么呢?”

沈遵沈大队长率先发问:“给大家解释解释,让我们参考一下呗!”

“嗯,我们在说,假如真像是沈大队长您推测的那样,鹿云是用了某种方法推迟了敌敌畏的发作时间的话,那么我们猜测他或许提前使用了神经抑制剂——例如阿托品或是山莨菪碱一类的药物。”

阿托品及山莨菪碱等神经抑制剂能拮抗乙酰胆碱的毒蕈碱样作用,提高机体对乙酰胆碱的耐受性,可解除平滑肌痉挛、减少腺体分泌、促使瞳孔散大、制止血压升高和心律失常,对中枢神经系统症状也有显著疗效,且为呼吸中枢抑制的有力对抗剂。

“阿托品类药物为节后抗胆碱药,能阻断节后胆碱能神经支配的效应器中的胆碱受体,从而抑制胆碱能神经过度兴奋。”

为了让大家容易明白,柳弈举了个例子:

“简单来说,你们可以这么理解,乙酰胆碱相当于一群传令兵,通过传输命令而让神经保持兴奋。而胆碱酯酶则相当于调度令,让这些传令兵有序工作。有机磷进入人体后,会直接夺了胆碱酯酶的调度令,于是一群传令兵就会蜂拥而上,使得神经过度兴奋而产生严重的后果。”

他知道自己的说明不够规范,某些比喻也不够严谨,不过他实在没时间仔细琢磨了,反正只要能让一群门外汉听懂个大概原理就行了,“而阿托品一类的神经抑制剂相当于守门拦路的士兵,会提前挡在传令兵要通过的那扇门前,让暴动的传令兵没法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原来如此!!”

有心急的警官忍不住当场就拍了桌子:“也就是说,搞不好鹿云是提前吃了药,让士兵提前拦路了是吧!”

柳弈和袁岚对视一眼。

“只能说……按照二者的毒理药理学来看,确实存在这么一个可能性。”

柳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们法医见过的绝大部分例子要么就是阿托品中毒,要么就是有机磷中毒,先用阿托品再用有机磷到底能让后者延缓到何种程度,怕是得做不少实验才能得出结果。”

“最关键的是,‘拦路’的士兵在人体内的代谢速度很快,现在很可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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