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9（2 / 2）

沈停云一生征战，却没?能埋骨在沙场。</p>

城西南隅的春和门，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腕骨脚踝处皆挂着?镣铐，铁索的痕迹烙在地面，将他的脚印灼红。</p>

沈停云代父回京，负荆认罪，最终死在宛若铜笼铁狱的燕京。</p>

沈停云死后半月，不等贬黜的诏令送至北地，镇北将军沈长?弘战死在沧山。</p>

又?是一年?冬末，燕京的最后一场雪落下了，沈林病得格外重。</p>

像是与?那场大雪一同被冰封在过往的岁月，他整日整日地昏睡，感?知亦不复敏锐，连洛久瑶来探望都未能发觉。</p>

云霞被夕照染成连天的火，连落入窗内的光也燃烧起来，可火光照不亮沈林苍白的面孔，火星像是散落在被雪打湿的飞絮上，掬不起的，捂不热的，只轻轻一捧便要散开了。</p>

病痛似乎已蔓延到了他的梦境中，他合着?眼，随着?颤抖的呼吸，睫羽也轻轻抖动。</p>

洛久瑶伏在床畔看着?他，疼痛便好像顺着?他们?交握的手蔓延到她?身上，心口痛得厉害，一直到肩侧手臂，几乎令人失去知觉。</p>

“沈林。”</p>

她?轻声唤他，掌中的温度却瞬间抽空，只留下黏腻腻的血水。</p>

洛久瑶顿时惊惶起来。</p>

大雾弥漫，她?伸手去捉，却只掬起一捧冰凉的雪。</p>

她?的掌心很热，雪絮转瞬化开，连同她?身下的雪一同融尽，露出一只折断的羽箭。</p>

洛久瑶拾起它。</p>

箭矢的尾羽染了血，箭头?上刻了独属于秦家的印记。</p>

箭头?淬毒，与?曾射穿她?心口的羽箭同来自于西境。</p>

她?也认得这支断箭——是曾夺去沈林性命的那一支。</p>

洛久瑶的指节微微颤抖。</p>

那时候，竟也是秦王的人。</p>

她?深知前世辅佐洛璇时曾引起诸多势力的不满，更知其中最为不平的当属继任秦王的秦征，却从未想过，沈林的死会与?秦家有关。</p>

洛久瑶握紧羽箭，指甲嵌入手掌的软肉中，微微发疼。</p>

“沈林……”</p>

她?的神?志在疼痛中清醒几分，开口，终于唤出声。</p>

箭矢和血迹一同消散，大雾遮罩住回忆与?去路，于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p>

苦涩的药汤送入口中，洛久瑶不禁轻咳，药汤顺着?唇角流下来。</p>

下一瞬，染着?草药味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微凉的指腹轻轻拭去淌下的药汤。</p>

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说——</p>

“我在这里。”</p>

她?努力睁开眼，在一片昏黄色的光线中认清身侧的影子。</p>

然后拼尽全力地，攥紧了颊侧的那只手。</p>

“沈林，我看到了那只箭……是秦王的箭……”</p>

指节一寸一寸穿插进指缝中，泛着?凉，像是融化的雪水。</p>

他的指尖那样凉，掌心却好烫。</p>

沈林一时抽不开手，只得先放下药碗。</p>

“是，臣亦亲眼所见是秦王世子射出那一箭，殿下放心，臣会派人去查。”</p>

他低声安抚，空出的一只手小?心翼翼顺过她?的长?发。</p>

发丝剐蹭出痒意，洛久瑶攥着?他的手，额头?顺势在他的衣袖上轻蹭了蹭。</p>

室内的炭火不够暖和，眼瞧着?药汤便要凉下来。</p>

瓷碗的温度冷了许多，沈林抬手试过，小?心动了动被洛久瑶扣住的手。</p>

他的手才向外挪了挪，却再次被攥紧了。</p>

洛久瑶的头?低垂着?，额头?贴靠他的衣袖上，声音微弱。</p>

“沈林，不要走……”</p>

沈林拨开她?汗湿的额发，弯身下去，轻声哄道：“药凉了会很苦，殿下先喝药，臣会在这里陪着?殿下。”</p>

洛久瑶的指节略微松动，仍不放心。</p>

“真的吗？”</p>

沈林点点头?，轻声重复：“真的，臣哪里都不去，会一直在这里。”</p>

听过他的话，洛久瑶缓缓松开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