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 2)

  后来她学乖了,阿娘开始骂她,她就奔出去躲沙枣树上。

  树枝高头是个好地方。清静,遮阳,还能看得远。

  看得远了,伤痕累累的大地山川展露眼底。她能看到十里八里外的村落,别家小院里痛哭的妇人,无声无息倒在路边的饿殍。天下受苦的并不止她们一户人家,尘埃里湮没了无数的苦难,她们家的苦难并不比别家特殊。

  树上看到的那片广袤大地,足以支撑着她从树上爬下来,在阿娘崩溃的哭骂声里继续洒扫庭院,捆扎篱笆,再从灶下小心摸出一枚鸡子,煮一碗蛋羹端去给屋里。

  “别哭了,阿娘。”她轻声地劝慰说,“织布伤眼睛,别再把眼睛哭坏了。”

  阮朝汐抬手抹了下眼角。

  发红的眼角没有泪。

  南下避兵祸有大半年了,阿娘只留给她一支木簪和半幅衣袖,豫北小院里的两颗沙枣树成了短暂而刻骨的回忆。那小院在何处,她已经找不回了,爬枣树学会的爬高本领却一直未曾忘记。

  此时此刻,她心里憋闷,一口气爬上了云间坞庭院里栽种的大梧桐树。

  ……太高了。

  枣树最多两三丈高,梧桐树高处怕不会有十丈高?她低头往下看,树下的人影渺小如黑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原路爬下树。

  但为什么急着下去?

  她难得爬树一遭,正好坐在稀疏枝桠间,眼前的世界天远地阔,越过下方主院,越过依山修建的整个云间坞,可以极目眺望远山。

  树下的声响嘈杂起来。她低头往下看,几个面孔熟悉的部曲汉子在树下转来转去,也不知商量什么。荀玄微不知何时从书房里出来了,修长挺拔的身形站在树下,凝目往上打量。

  士族郎君们都喜欢穿宽大飘逸的广袖袍子,穿起来确实好看,柔滑布料的衣摆在风中摇曳,郎君的眉目清雅如画,站在满地金色梧桐落叶中,飘然如世外谪仙人。

  两边视线对上了片刻。树下望过来的眸光沉静宁和,带着安抚之意。

  “阿般。”荀玄微在树下和缓道,“不论你心里想什么,下来好好地说话。你愿意说,我便愿意听。”

  阮朝汐默然转开视线,抬手擦了下眼角。

  东苑童子们早签了身契,以后会终生侍奉荀氏郎君,他们在东苑的吃喝用度,是拿他们以后的一辈子换的。

  她拿什么换?

  云间坞里什么都好,但徐幼棠那句话没说错,她不肯签身契,不肯为主家卖命,凭什么在东苑进学?凭什么本事吃这里的饭?

  树下的荀玄微似乎低声吩咐什么。到处转悠的部曲们得命,迅速行动起来。阮朝汐盯着远处山腰升腾的云雾发了一会儿神,再回过神时,愕然发现树下已经架起一圈网。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