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17(2 / 2)

当然,有父亲在身边,康达并不需要害怕。但一辈子都在听鼓声和人们谈论失踪和有人被吃的消息,康达不免有点胆颤。当他们继续走时——现在脚步已较快——康达注意到沿路上有白色的土狼粪,这是因为它们吃了许多骨头的缘故。他们的接近使得路旁的糜鹿群停止吃草,像雕像般地站着注视人类走过。

“大象!”欧玛着隔了一会儿说,康达看看周围被践踏过的草丛。小树的树皮和枝干都被剥光,还有一些被大象踩得快连根拔起的树。既然大象不常接近村落和人类,因此康达此生只见过几头,而且都是从远处瞧见的。当康达还小时,有次森林大火,可怕的黑色浓烟熏得大象夹在成千只森林野兽中四散狂奔,像万雷轰动;但在火舌袭击嘉福村或其他邻近村落前,阿拉神赐的大雨即时把它扑灭了。

他们再举起沉重的脚步踏上似乎漫无止境的旅程时,康达突然想起路是人走出来的,犹如细长的蜘蛛网是蜘蛛一丝一丝地编织而成一样。康达心里纳闷着:阿拉神为昆虫和动物安排的事是否和人类一样?康达惊讶自己竟从未想过如此的事。他很希望现在就可以问欧玛若;他更惊讶拉明竟也从未问他这种事,因为拉明都曾问过比昆虫更微细的问题。好的,当他回到嘉福村时,就有许多新知识可以告诉他弟弟了——多得可以在丛林里对他的牧羊伙伴说上好几个月。

对康达而言,他与父亲似乎正步入另一个不同的国度。西沉的太阳照耀在更为繁茂的草丛上,棕榈树和仙人掌夹杂在熟悉的树木中。除了叮人的苍蝇外,他在此所能看到的不是家乡那种美丽的鹦鹉和鸟群,而是盘旋在天空,搜攫死尸为食的兀鹫。

当天边那橘红色的火球快接近地表时,欧玛若和康达看到一道浓烟从前头的村落飘来。当他们行进至旅人树时,即使是康达也察觉出事有蹊跷。树枝上所挂祈祷保佑的布条稀稀疏疏,显出住在此地的人几乎很少出游。而且路过的人也只有绕道而行,没有位足留宿过,也没有小孩跑出来看他们。

当他们行过村中的面包树时,康达看到树已被烧掉了一半,大半的泥屋也是空无一人。垃圾满庭院,兔子四处蹦跳,鸟群也在尘土中打滚。村中的人民大部分不是躺就是倚在门旁,几乎全是老弱病残,一些正在哭号的婴儿似乎是村中唯一的一群小孩。康达看不到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孩——连和欧玛若一样大的大人也不见踪影。

几位满是皱纹的老人很虚弱地过来招呼他们。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老人轻敲自己的拐杖,嘱咐一位满口无牙的老妇为这两位旅行者倒水盛粥。她也许是个奴隶吧,康达想着。然后这些老人开始争先要解释村中发生了何事。有一晚“抓奴贩”半偷半杀了全村所有的年轻人。“从你的岁数到他的!”一位老人指着欧玛若,再指着康达,“我们因年龄大而逃过一劫,且我们都躲到森林去了。”

当他们再回到村子之前,这个村子已成一片废墟。他们已没有任何谷物,食物也所剩无几,每个人也几乎没什么体力。“失去了村中的年轻人,我们迟早都会死光的。”一位老人说。一直很仔细聆听的欧玛若很缓慢地吐出他想说的话:“各位爷爷们,我哥哥的村子,就在四天的脚程外,他们会欢迎你们的。”

可是所有人都摇头,一位最年长的老人发言道:“这是我们的村子,其他地方没有一口井的水会比我们的甜,没有树荫会和我们的一样凉快,没有厨房传出的味道会比我们的香。”

这些老人因无法提供客房而向他道歉,欧玛若向他们保证他和他儿子很喜欢睡在露天里。当晚,他们和村人共同享用包袱内的面包简餐后,康达躺在用湿漉树枝所铺成的草铺上,心里想着他今天所听到的一切。假如这种事发生在嘉福村,而他所认识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拖走——欧玛若、嫔塔、拉明,还有自己,面包村被烧,院子堆满了垃圾……康达不敢再想下去了。

突然,在黑暗里,他听到森林内的一些生物被猛兽攫猎的惨叫声,他又想到那些偷人的人们。他也可听到远处土狼的咆哮——可是不管雨天或晴天,荒季或丰收,在他生命中的每晚都可听到土狼在号叫。今晚他觉得平日熟悉的哀号声反而给自己许多慰藉,于是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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