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我明白了!126(1 / 2)

“查去岁株阳虐杀案。”

裴晏大步流星走入东院,开口便是这般吩咐,九思忙道:“赵一铭和齐大人已到了,但我们的人今晨去往株阳,最早也得天黑时分才回来。”

姜离闻声而出,二人目光交汇,裴晏道:“冯筝坚称与段霈是兄弟情谊,但问到他夫人之事,他却明显避而不谈。”

随着话音,赵一铭和另一中年锦衣男子紧随而出,正是长安令齐胤,齐胤拱了拱手,“世子,段世子的事怎么忽然扯到了株阳那案子上?”

裴晏抬手做请,“齐大人入内说话。”

此刻已是申时过半,金乌西垂,映得值房内明辉满室,待几人返身进门,裴晏道:“那案子卷宗可都带来了?”

齐胤一招手,身边衙差立刻捧上两大卷卷宗。

待裴晏接在手中,齐胤道:“这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凶徒是个在码头上接活儿的杂工,早年行窃为生,蹲过两年大牢,出来后一直在码头上做苦工,大抵赚不得多少银钱,他又起了偷盗的心思,其杀人缘故便是在码头上卸货之时,偷走了株阳县一绸缎商夫人的随身玉佩,却不想被抓个正着,丢了差事不说,还被痛打一顿受伤颇重,这便起了杀人越货的报复心思。”

“当时我们接到株阳县衙的消息时,这人已经谋害了三位年轻妇人,其中便有那位夫人,另二人衣着妆容、身段模样都与那绸缎商夫人十分相像,但因偷窃之事是半年前的事了,那商户家里早已忘记了此人,且凶徒会些拳脚功夫,行窃多年手脚十分利索,硬是没抓住,当时我们衙门抽不出人手,便找来了金吾卫,段世子和赵都尉带了两路人马去的株阳,后来便是半个月后,听闻人抓住了,但在回长安的路上重伤不治了。”

裴晏一边听一边看卷宗,这时赵一铭接着道:“当时我带了手下七八人,段霈也带了一路人马,我们一起到株阳县衙了解了具体情况,后来又兵分两路去查访几位受害者的生平,我这边走访三日,从第三位朱姓受害者家属证词中找到了一个可疑之人,但同一时间,线索也到了段霈手中,他先一步派人布防——”

说至此,赵一铭冷声道:“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了,我也懒得再为他人做嫁衣裳,又带着人回了长安再办旁的差事,之后的事我不清楚,但最终把犯人带回来之时,犯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裴晏道:“当时冯筝在何处?”

“从长安出发的时候冯筝不在,后是送他的夫人回娘家了,我与他交情不算深,也未曾过多探问。”

裴晏又道:“后来呢?冯筝何时回来的?”

赵一铭回忆片刻,“也是巧了,那案子结束的时候,冯筝没有一同回是他的夫人出了意外,是段霈带着嫌犯尸体回来的,后来自然是结案定案论功行赏,似乎是半月之后,办完了他夫人的丧礼人才回衙门。”

正说着话,九思在门口道:“公子,宋凡胜来了。”

这宋凡胜正是当初跟着段霈去株阳之人,除了冯筝,唯有他最得段霈信任,裴晏忙道:“让他进来——”

很快宋凡胜一袭金吾卫公服掀帘而入,待行完礼,裴晏问:“前次你们提到了株阳的案子,说那案子功劳最大的乃是冯筝,可否仔细说说?”

“当初案发之后,我们赶到了株阳……”

宋凡胜开了个头,瞟一眼赵一铭,面色惶恐地握紧了腰侧佩剑,“那案子凶徒连续害了三位受害者,我们兵分两路走访死者家属,后来……后来只剩下我们这一组人马,又查访了几日后,我们得到线索,凶手作案很可能与三处地方有关,一是株阳一条极有名的胭脂水粉街,二是株阳县城里的一座花神庙,三是一处株阳县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这三处距离前三位受害者家宅不远,距离案发地也不远,且三地常有年轻妇人出入,于是我们又分了三组人马各自蹲守……”

“为什么说那功劳是冯筝的呢,是因为当时和世子分在一组的便是冯筝,蹲守前三日,我们都没有线索,彼时我还提过异议,说这法子只怕不管用,连续生了三件惨案,株阳城内的夫人小姐们都不敢出城了,凶手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些地方?当时我们虽然得了一幅画像,可那画像五官特征并不明显……”

裴晏这时问:“如何得的画像?”

宋凡胜道:“是第三位遇害的那家亲属,说自家夫人曾被一个怪异的中年男子尾随,但被发现后,那人很快消失了,彼时有两个侍婢看到了那人,但未看清长相,我们靠着他们的描述做了画像,拿去给前两位受害者看之时,她们家中亲属似也有模糊的印象,再加上案发现场和尸体上留下的些许痕迹,我们暂且锁定了凶手的大概模样,这才开始蹲守。”

见裴晏颔首,宋凡胜继续道:“彼时我们不想蹲守时,冯筝曾站出什么法子,只让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按兵不动,后世子料事如神,将那凶手抓了个现行,彼时我们已在株阳磨了十日,终于抓到人大家自然高兴,且无论是谁捉住人,首功皆是世子,因此大家也不会细究——”

裴晏凝声道:“刚好抓了个现行?那后来人是如何逃脱的?”

宋凡胜先点头,又道:“是在回长安的路上,段国公府在城外有一座热泉庄子,当时我们回,大家辛苦了十来日,不若去庄子上发散发散睡一觉,第二日清晨启程都赶得及,就在那天晚上,那凶徒被关在柴房内,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锈柴刀,割断绳索逃了。”

齐膺听得不知作何表情,赵一铭也不屑地撇了撇嘴。

裴晏又问:“此事你们瞒了下来,后来又是如何将人捉回来的?”

宋凡胜哑声道:“还是冯筝和世子捉回来的,当时人跑了,谁也不知逃往何方,我们又兵分几路往不同方向追,这等亡命之徒,谁也难料往何处逃了,我们往各方官道走,因他在株阳有个落脚处,世子和冯筝便原路返回了株阳,待第三日我们回株阳汇合之时,便得知那凶徒已被抓住,但……但因拘捕伤人,已经死了……”

裴晏一把将卷宗放在桌案上,“当时在株阳就已死了?!”

宋凡胜耷拉着肩膀应是,“此人拘捕伤人,还令冯筝受了伤,那凶徒身上被刺了三剑,还有些外伤,人已死透了,停放在株阳义庄内,本,便带着尸体回来了。”

这内情与卷宗上所写出入不小,但因死者罪大恶极,倒也不显多大过错,但裴晏这时问:“冯筝当时并没有跟回来?”

宋凡胜重重点头,“他夫人出了意外,就在我们办差的那几日,他夫人在株阳老家,听说是为了祭祖,但就在当时前两日,她夫人乘着马车去附近的山上寺庙上香,结果半道马车出了意外,跌在了山沟之中,车毁人亡了。”

裴晏紧声问:“具体是哪日出事?”

宋凡胜仔细想了想,“我们是初八到的株阳,抓到凶徒是十九,他逃跑是在二十晚上,我们再回株阳已是二十三了,当时那犯人已死了,我们又在株阳歇了一日,就在当天晚上,他夫人家里他夫人上山是二十一,那天傍晚时分马车翻下去的,一个驾车小厮还有一个婢女都受了伤,二人昏迷许久,醒过来已经天黑,当时没看到他夫人,二人艰难地回府上报信,他们府上立刻派人往半山上找,找了一天一夜,在二十三日白天才在更低洼的山坳里找到了他夫人的遗体,他夫人跌的太狠人都僵了……”

“二十一出事,何以二十三才找冯筝报信?”

宋凡胜道:“他夫人家里是株阳本地大族,女儿失踪之后一开始不敢张扬,也不曾报官,而那凶徒的落脚之处在县城之外,再加上他夫人家里不知他们又返回株阳了,这才耽误了些功夫……”

听至此,裴晏与姜离对视一眼,又问:“他夫人当真是意外而亡?”

宋凡胜有些纳闷,“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听说那婢女还摔断了腿呢,当时天寒地冻,下着小雪,差点两个下人也活不下来,半月后冯筝回来,人都瘦了一圈,后面两月当差也不比从前尽心,足见是悲痛过度,但没多久他升了半品,世子也十分器重他,如此才又振作起来。”

裴晏若有所思,姜离这时近前半步,“当时段霈是如何抓到现行的?”

宋凡胜抓了抓脑袋道:“从那凶徒所言辞,说他并无恶意,但其实我们在他落脚的村屋中找到了颇多与凶案有关的证据,包括凶器,还叫了那三家亲属来指认他,人证物证皆足,他之罪是板上钉钉。”

姜离有些纳罕,“尾随目标……可知尾随何人?”

宋凡胜摇头,“这个没说,应也是年轻妇人,我们抓到凶犯便罢,这些旁证的身份我们不记在案也是常有的,免的毁了旁人清誉。”

齐膺不禁道:“薛姑娘何以问此人?”

姜离摇了摇头,又道:“后来那凶徒身死之时,冯筝除了受伤可还有何异样?”

宋凡胜回忆一番,“有何异样……非要说异样,那便是我们当时都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交差了,可他却恹恹的,但他受了伤,又怎能开怀起来?”

“他伤在何处?”

“右臂,右臂被划了两道口子……”

姜离面做了然,一时不知再如何问下去,宋凡胜看看裴晏,再看看齐胤,表情愈发古怪道:“怎么了?世子的案子和这旧案有关?这不可能啊,那凶犯死在株阳,并且无亲无故,唯一有些远亲的人家也早就不和他往来了,当日涉案之人中,更是不可能有人与此有关,等等……莫不是大理寺在怀疑冯筝?”

宋凡胜也是官家子弟,见还问了冯筝夫人,慢慢也回过味儿来,他惊疑不定道:“但这怎么可能呢……”

话音刚落,冯骥从外快步而入,“大人,我们先走了一趟长安明家,明家在长安的宅子只留了几个老仆,这几个老仆事发时不在株阳,也说是他家小姐当时是出了意外,而冯筝和他家姑娘的确是青梅竹马,二人成婚后也算琴瑟和鸣,只是冯筝忙于公务,遇到差事,二人聚少离多,冯员外郎的病也颇重,后我们又去冯家搜了一遍,没搜出古怪,但把冯筝身边的小厮冯仟和冯府的管家、车夫都带了回来,都已关入地牢了。”

裴晏闻言立刻起身,“现在就审——”

齐膺见状也站起身来,“我陪世子同去。”

裴晏应好,待齐膺起身而出,便走向姜离道:“时辰不早,此处简陋,不若回府等消息,十安多半傍晚时分才能回来,若查明白了我便派人去薛府报信。”

姜离身份不便,不好跟去牢里,欲言又止一瞬道,“也好,我先回府。”-

出顺义门上了马车,姜离神容仍是寒肃。

怀夕在旁道:“姑娘,若冯筝是凶手,难道真与他夫人有关?可听起来他夫人似乎真是意外,且他夫人已经死了一年了……”

见姜离心绪沉重,怀夕又口风一转开解道:“但姑娘安心吧,裴大人已派了人去往株阳,若能问清楚内情,或许就有转机。”

姜离凝声道:“但那血指印尚无解,若真让裴晏抓错了人……”

姜离一边说一边看自己指节,怀夕眼珠儿一转低声道:“姑娘是怕您推演错了,从而影响了裴大人的前程?”

姜离一愣,很快直起身子道:“冯筝本就是嫌疑者之一,就算抓入大牢审问也是按规矩办事,哪会影响前程,何况,我实在不信如此巧合——”

她笃定说完,又话锋一转道:“我只在想,此前裴晏说过可能是两个人合作作案,现在似乎真有这般可能,否则这指印无法解释,至于案子到底与明姑娘有无干系,就只能等十安回来了。”

怀夕颔首,“天色不早了,应该快了,姑娘放宽心。”

怀夕虽安慰着,姜离眉头却仍未松开,待回薛府,主仆二人径直回盈月楼而去,甫一进门,吉祥便上那膏丸夫人用的很好,芳嬷嬷让您可以安心继续送了。”

时入黄昏,天边是泼墨般艳丽似火的晚霞,姜离紧绷的心弦微松,立刻道:“上次只送了三日的,趁着天还没黑,我们去厨房。”

未做歇息,姜离换了一件轻便外袍又往厨房去,前次她已在厨房院熬制过药膏,院内一众厨娘、帮厨她已熟悉,见她亲力亲为为简娴制药,众人心中都颇为动容,今日再要制药,刚一进院子,众人便都围了过来……

“大小姐来给夫人熬药?”

“正好偏房的灶膛闲置着……”

“大小姐实在孝顺……”

薛府的厨房院多是中年妇人,众人七嘴八舌上来恭维,热忱中透着讨好,姜离一眼扫过去,不由道:“今日张大嫂怎么不在?”

张大嫂正是日前灌血肠溅得满身是血的妇人,便有人道:“她昨日被火炭烫了脚,今日在修养。”

药材早有准备,姜离挽袖分药,惊讶道:“怎会被烫伤?可瞧大夫了?”

还是先前那人道:“您放心,和薛管家要了药,已经包上了,她啊,想单个茶炉给老爷送去,可谁知那茶炉把手不稳,一炉子火炭一下倾倒下来,幸而还是冬天穿的厚实,可就算这样,脚背脚腕上也被烧了好几个大血泡。”

怀夕想着那等痛楚一阵龇牙咧嘴,姜离也听得心惊,“烫伤可大可小,若晚些时候未见好,可让她来找我瞧瞧。”

众人忙不迭应下,起火的起火,点灯的点灯,待夜幕初临时,药材皆已开始熬制,而这时,只听几道“咚咚”声蹦入房中,几人转头一看,赫然就是张氏。

怀夕惊道:“张大嫂受伤了怎还过来了?”

张氏赔笑道:“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听闻大小姐在此,奴婢想着不能躲懒不是,看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姜离目光落在她拄拐的手和虚点地的右脚上,“用了什么药?可管用?”

张氏闻言拉起裙摆,“是薛管家给的草药膏,说金贵得很呢,一定极有用,今日已经好转不少了,劳您挂心。”

姜离一眼看过去,便见张氏脚腕上包着粗布条,布条边缘渗出了一抹紫褐色,然而张氏不敢拿乔,很快将裙摆放了下来,紫褐色一闪而逝,姜离心知是草药膏染色的缘故,但不知怎地,只觉那颜色颇有些熟悉,但使劲回想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时辰不早,姜离一边应着下人们的话,一边专心制药,待小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将熬制好的药膏封入玉瓶之中。

先将厨房善后,姜离又将药膏送往蓼汀院,见到芳嬷嬷,问过简娴的病状方才返回,此刻近二更天,给简娴的药虽算稳扎稳打,但眼见大理寺还无消息,姜离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长恭一直没进内院?”

怀夕道:“您放心吧,奴婢也盯着呢,没有消息。”

“这个时辰了,十安该回来了——”

“或许在株阳遇到了难处呢?”

怀夕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回廊中,四个小厮抬着两张紫檀木供桌往西面来,眼看着挡了路,四人忙调换纵向,一前一后地给她让路。

擦肩而过之时,姜离余光往那两张供桌上扫了一眼,如今年已经算过完了,这两张供桌上印痕未除,明显是从祠堂中撤出来的,起先姜离不觉有他,然而刚走出两步,姜离脚步猛地一顿,又迅速回头看向那两张供桌——

见她面色陡变,怀夕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姜离眼瞳睁大,呼吸都急促起来,“血指印……明白了!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查去岁株阳虐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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