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急婚39(1 / 2)

待秦图南的队伍走过街口,姜离和宁珏同上了主街。

姜离回平康坊,而宁府所在的宣阳坊就在平康坊南侧,两家府邸也只隔了四五条街市,于是宁珏放慢马速,跟在马车一侧同姜离说话。

“近七年前,也就是景德三十二年年末,当时距离沈家在景德二十六年出事已过六载,而沈涉川前一次杀人是在景德二十九年,景德二十九年到三十二年之间,沈涉川在江湖上很是安分,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沈涉川已杀六人,应是要收手了,可谁也没想到,沈涉川那几年的安分只是为了给大家错觉,好让他寻仇第七人——”

说起江湖事,宁珏语气激越,颇有豪情,“那第七人乃是陛下亲军拱卫司的都指挥使姚宪,当年沈家的案子定案后,沈涉川就是由此人捉拿的,这个姚宪年少时师从武林第一刀客韦凭风,后来又修炼了三十年,武功深不可测——”

“而沈涉川说来是我的大大大师兄,当年也是天纵英才武艺非凡,沈栋和夫人死后,寻常武卫哪能捉到他?于是,是姚宪亲自出马将他捉回了天牢。”

大抵想到与沈涉川同门,宁珏语气又唏嘘起来,“沈涉川被捉后,自也经受了好一番严刑拷打,但他常年在师门学艺,他父亲治水时他不在身边,这案子怎么都和他无关,于是最终他被判了连坐之刑流放三千里。”

“但他逃了,还把姚宪算作仇人之一,姚宪武功虽不弱与他,可有句话怎么说来,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沈涉川可是不要命的主儿,前几年姚宪处处小心,直到景德三十二年,姚宪自己也放下了戒备,那年年关前后,姚宪奉令南下办差,走到半路,沈涉川像鬼魅一样出现,他抓到了姚宪落单的机会,姚宪堂堂朝廷第一高手,竟也在他手里丧了命。”

宁珏叹然道:“据说两人恶战一场,姚宪被找到的时候,首级被挂在当地县城的城门之上,他御用的宝刀折成两段,刃口卷起数处,又说那刀上血迹斑斑,料想沈涉川定也伤的不轻,但终究,姚宪死了,沈涉川还活着——”

宁珏说着看姜离一眼,“可惜那时我十三,刚出江湖行走,没亲眼见到那场恶战,沈涉川大抵真受了伤,再加上姚宪之死让陛下震怒又加悬赏,沧浪阁也腹背受敌,那之后,沈涉川前后伤了几位颇有名号的武林豪强,震慑了追杀之人,再然后,便彻底在沧浪阁隐居起来,这最近四五年是一点儿消息都未听见。”

他悠悠地看向已经走远的队伍,“有姚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没人信沈涉川已放弃报仇,这秦图南虽位高权重,可他不比姚宪武功高强,但凡沈涉川动手,秦图南必死无疑,所以他阵仗如此之大,可要我说,再多的护卫也没用,沈涉川不一定明着来啊。”

姜离掀帘倚在车窗前,也往朱雀门方向看去,“但姚宪死在七年之前,如果沈涉川还要杀秦图南,会等七年之久吗?”

宁珏道:“算算年纪,今岁沈涉川二十有八,正是好年岁,他这七年,一是避朝廷锋芒,二多半是在修炼武功,等他功力大成之时,这长安城岂不是任由他来去?我拜入凌霄剑宗之时曾打探过这位师兄,他后来与武林为敌,沧浪阁被称为小魔教,但师门并未将他除名,他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掌门也觉他可惜。”

姜离若有所思,“那他和裴少卿……”

宁珏一笑,“姑娘猜对了!他们二人是嫡系的师兄弟,他六岁入凌霄剑宗,鹤臣师兄八岁入宗门时,他已经十三岁,据说他还教过鹤臣师兄入门剑法,但可惜,两年之后沈家便出了事,他于沧浪阁自立门户,又和凌霄剑宗断绝关系,他们二人终究也只有两年的师兄弟情分……”

说至此,他又摇头,“不过,就算沈家没出事,鹤臣师兄与他也不是一路人,当年沈家之事就算真有冤,他也把事做绝了些,那些被他杀死的朝官,好几个都罪不至死,但他只要查到蛛丝马迹,便立刻痛下杀手毫不留情,最终也没为沈大人求得昭雪。”

宁珏无奈道:“我还听那些师兄说,他练功极执拗激进,人也狂傲,江湖之中虽讲究个快意侠气,但他那样极易走火入魔,后来他果然为仇恨所困,那时武林人人喊打,他也吃了不少亏,他当年可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啊!”

姜离听得认真,此时问,“那倘若宁公子是他,会如何?”

宁珏一愣,苦闷瘪嘴,“如果我经历那些事,只怕也要理智全无,不过有一点比不了他,我就是练上一辈子也打不过姚宪——”

姜离听得轻笑,宁珏也笑道:“姑娘在江湖长大,想过吧?”

姜离摇头,“我十岁才跟师父学医,又常在名山大川采药,对江湖事所知不多,近几年虽听过些,但不比宁公子知道的详细。”

宁珏了然,又握紧身侧剑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说沈涉川仇报的对不对了,若他此番真的敢来长安杀秦图南,那我倒有机会领教一二。”

姜离道:“秦大人尚未卸下防备,只怕他不会来。”

宁珏摇头,“那可不一定,毕竟回了长安,秦图南在皇城内外进进出出的,总得守规矩,不可能总是百人随扈,要说我,如今才是最好的机会!”

姜离秀眉拧起,宁珏这时朗然一笑道:“算了,莫要吓到姑娘,这些事姑娘听听就算了,我在公主府说的那些,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姜离抬眼看他,“我刚回长安,六年前的事知道的不十分清楚,敢问宁公子,当年皇太孙殿下的案子,莫不是还有何处存疑?”

宁珏道:“也不算存疑,当年已定案。”

姜离不解,“那公子在气什么?”

“我……”宁珏被姜离问住,又苦笑道:“或许只是气我当年回来的太晚了,那时我在师门参加比武大会,等我得了消息已来不及了。”

无论何时想起,宁珏都颇有遗恨,“总之姑娘不必在意,也不必为此横生枝节。”

姜离点头,“既无存疑,那我便放心了,其实公子不说,我也听过些风言风语,毕竟你姐姐和我姑姑……我虽不在长安长大,却也明白。”

宁珏看向她,“姑娘既明白,对我倒无芥蒂?”

姜离温声道:“一来都是旧事,二来我未亲历,我做为医家,听着当年之事,除了惋惜皇太孙之外,更奇怪虐疫明明好转,又怎会因施针致死。”

宁珏倏地驻马,“姑娘此言何意?”

姜离欲言又止一瞬,又摇头,“只是医家之疑罢了,我毕竟不知细节,也未看过医案,我父亲交代过,此事不得多问,今日与公子说了一路的话,大意失言了。”

她往前看一眼,“前面便是往宣阳坊的岔道,我先告辞了。”

她放下帘络,长恭马鞭扬起,很快便驰出一射之地,宁珏勒马在原地出神,半晌才催马往宁府方向去。-

“姑娘,宁公子会如何?”

姜离靠着车璧养神,轻声道:“这点儿机锋,他不会如何,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有破土而出之时。”

怀夕了然,“宁公子虽莽撞,却也代表他心性纯直,更要紧的是,他对那位皇太孙应是真心疼爱,但只怕他介意姑娘是薛氏之女。”

姜离不以为意道:“无碍,这身份总归是利大于弊。”

话已至此,怀夕也不再多言,没多时马车停在薛府之外,主仆二人刚进门,便见薛琦身边的小厮长丰站在门口候着,见她回您回来了请立刻去见他。”

姜离扬眉,西北雪灾未平,薛琦近日不是分外忙碌吗?她抱疑来到前院,果真见薛琦一身锦衣等着她,她快步上前,“父亲这是刚刚回来?”

薛琦摇头,“你随为父去一趟安远侯府。”

姜离明白过来,“父亲是去他们府上吊唁?”

薛琦道:“你有所不知,他们府上的孟湘本是要指给高世子做夫人的,本来说的年后下旨,可眼下倒好,还有一月过年,孟湘却被人害死。”

定西侯高氏是太子母族,等于是薛氏的亲家,与高氏有关之事薛琦素你这两日在给长乐县主看病,县主如何了?”

姜离道:“县主发了惊痫,今日已有好转。”

薛琦点头,“行,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过去,孟湘是小辈,为父去了也不好往灵堂礼拜,你届时去灵堂上柱香,再去安慰安慰安远侯夫人。”

姜离应是,与薛琦一道出了府门。

父女二人同乘一车,马车走动起来时,薛琦目光又落在姜离身上,“你前日去公主府上,可见到了高家世子和德王殿下?”

见姜离颔首,薛琦又问:“你觉得他二人如何?”

姜离如常评价道:“高世子英武,德王殿下文俊,都是人中龙凤。”

薛琦听得失笑,又问:“那裴少卿如何?”

姜离眨眨眼,“裴少卿更是世家翘楚。”

薛琦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姜离却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德王尚未许亲,薛沁虎视眈眈,高晗如今也没了定亲之人,而裴晏……薛琦这是在做什么打算?

她不知薛琦有何深意,但薛琦不说,她也不打算多问,只等马车入了简家所在的通义坊,姜离才掀帘朝外看去,安远侯府也位于通义坊中,只是简家在南,安远侯府在北,其府邸也比简家巍峨煊赫许多。

马车在安远侯府外停下,其门庭紧闭,门额之上缟素如雪,长丰上前叫门,腰系孝带的门房小厮一边往里通禀,一边引着父女二人入内,绕过影壁没走几步,安远侯孟谡便拱手迎了出来,“薛兄,有失远迎了——”

薛琦一脸悲痛,“孟兄请节哀。”

姜离也欠了欠身,“拜见侯爷。”

一日不见,孟谡眼下黑青,胡茬满布,人似老了七八岁,见姜离同来,他眉头微展道:“贤侄女不必多礼,那夜你帮湘儿看伤,伯父还未向你道谢,快,里面请——”

“看伤”二字让薛琦唇角一抽,前些日子帮大理寺验尸,如今孟湘死了也是姜离帮着验伤,好好的薛氏贵女,怎短短一月就三番五次和死人打交道?今夜回去,他务必要从城外请个道长来去去晦气……

薛琦心念暗转,进厅落座后又安慰孟谡,末了道:“今日我特意派人去大理寺问了,说湘儿是为人所害,如今可有眉目了?”

孟谡眼底血丝遍布,哀声道:“还没有,我们也在等消息,这两日我们府里也在查,但也实在是想不通谁会害湘儿。”

薛琦听得连连叹气,“我也有女儿,我明白孟兄之痛,不知湘儿灵堂设于何处?泠儿虽归家日短,但她此前见过湘儿,与她也颇为投契,让她代我们一家人去看看湘儿,也替我给湘儿上柱香,再去给弟妹请个安,宽慰宽慰。”

薛琦话说的殷切,孟谡唤来个侍婢吩咐:“紫云,你带贤侄女去灵堂走一趟,再带她去见夫人。”

叫紫云的侍婢应声,姜离起身跟着她往后堂而去。

安远侯府世代显赫,连绵的屋舍楼台精巧阔达,紫云带着姜离穿廊过院,又过两道宝瓶门后,一处挂满灵幡缟素的小院映入眼帘。

“薛姑娘,这里便是我们小姐的灵堂了。”

连片的哭声呜咽传来,待步入院中,便见灵堂内外,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侍婢小厮,正在为孟湘守孝哭丧,一口黑漆朱纹的半盖棺椁停在堂内正中,孟湘冰冷的遗体正躺在其中,紫云带着姜离走到门口,先在门内看到了一位眼睛红肿的中年妇人,她跪在蒲团上,身前放着火盆,一边流泪一边意识恍惚地往火盆内扔纸钱。

紫云上前道:“吴妈妈,这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代薛氏来看望我们姑娘了。”

被唤作吴妈妈的中年妇人先呆呆地看了一眼姜离,又忽然醒过神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行大礼,“奴婢替我们小姐多谢姑娘了。”

姜离点头,“请节哀。”

她上前执香拜了三拜,又打量屋内高悬的符文经幡,紫云这时又道:“薛姑娘要去看望夫人,这里还是交给吴妈妈了,天气寒凉,夫人已经病倒,吴妈妈还是主意身子。”

待吴妈妈应好,紫云带着姜离往孟夫人所在的主院走去。

走上一条青竹掩映的回廊时,紫云才解释道:“小姐年纪轻,只能由下人们哭丧,您刚才看到的是我们小姐的乳娘,她自小看着小姐长大,除了我们夫人,就数她最疼小姐,如今小姐亡故,她也伤心万分。”

姜离看得出吴妈妈悲恸太过,也不禁心生恻隐,没多时至侯府主母院,紫云先让小丫头进上房通禀,待里头回了话,方带姜离入内。

侯夫人钱氏正头带抹额靠在西窗榻上,她双眼红肿,一双眸子黑洞洞的了无生气,手边榻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首饰香囊,一看便是孟湘遗物,见姜离话,紫雪,把湘儿最爱的云峰香片沏一杯。”

姜离近前行礼,又安抚道:“请夫人节哀,以身体为重。”

叫紫雪的侍婢前夜去过公主府,认得姜离,她捧上一盏热茶,又看着满榻遗物劝道:“夫人,薛姑娘是大夫,您可得听大夫的话,小姐在天之灵看到您如此伤心又怎能好受?”

钱氏戚然点头,可刚要说话,眼眶又是一红,当着姜离的面,又忙拿丝帕拭泪,紫云凄然道:“姑娘莫怪,我们夫人自从前夜回来眼泪便未停过,这两夜通宵未眠,白日也只浅寐个把时辰,其他时候就看着小姐的遗物默默流泪,再这么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姜离看着钱氏,不禁想到了同受丧女之痛的岳夫人,她上前道:“不碍事的,我知道夫人这是在睹物思人,这些都是孟姑娘平日里戴的吧?这支凤钗是为她婚嫁准备的?”

钱氏极力克制悲痛,却仍哽咽道:“湘儿喜欢金玉,我便把荣宝斋最好的首饰头面都给她买来,她喜欢制香,这些香囊是我亲手为她绣的,这支凤钗,是过年便找荣宝斋的师父雕刻,足足制了半年,可她还没有机会戴……”

钱氏捧着香囊和凤钗,紧紧地捂在自己心口,眼睛一闭便又是两行清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我和她父亲只愿她安康喜乐,她长大后,也懂事的叫人心疼,她才十九岁,才十九岁啊,我真想不明白谁会狠心害死她……”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钱氏悲痛更甚,见她蜷着肩背落泪,紫雪上前劝慰,姜离则道:“夫人想哭便大哭一场,如此郁结于心反而伤身。”

钱氏呜咽出声,又掩面泣道:“不应该急着给她定亲的,我明明去庙里算过,她的亲事不宜在今岁,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酿成惨祸……”

紫雪也哽咽道:“这不能怪夫人,便是小姐自己也乐意这亲事的,小姐从去岁说到今岁,夫人和侯爷为了此事已足够尽心尽力,夫人不该自责。”

姜离听得奇怪,“孟姑娘从去岁就开始说亲?”

紫雪抹了把眼角,摇头:“不是去岁开始说亲,是去岁小姐不知怎么忽然急起婚嫁来,夫人和侯爷想多留小姐两年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待秦图南的队伍走过街口,姜离和宁珏同上了主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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