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上钩33(1 / 2)

至宜阳公主府已近酉时,姜离带着怀夕入府门,又沿着与昨夜不同之路往东行去,绕过两处冰雪皑皑的园圃,到了一座秀美精致的合院前。

甫一进院门,姜离便见上房外,裴晏长衫玉立,他面前站着个年轻俊逸的锦衣公子,此人剑眉入鬓,一双琥珀色眸子又清又亮,正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小公子宁珏,他手执三尺青峰,正一脸恳求地对着裴晏说着什么。

“公子,薛姑娘来了——”

身后九思提醒一句,裴晏一看,也不等宁珏说完,抬步朝姜离迎了不清道不明之感。

她欠身行礼,“裴少卿。”

裴晏虚虚抬手,开门见山道:“县主患有惊痫之症,昨日受了惊吓旧疾复发了,公主此刻在屋内陪着县主,太医署的白太医也在。”

他一口气说完,听到白敬之也在,姜离只觉正合她意,但这一切,又似乎有些过分顺利了,她正审视裴晏之时,宁珏执剑走了上来。

宁珏正值双十之龄,又自小修炼武艺,与其他世家公子相比,他身姿板正,脚步轻盈,行止之间高束起的发尾悠悠荡荡,衬的他整个人格外意气飞扬,他上来便问:“薛姑娘真是江湖上那位辛夷圣手?”

都认祖归宗了,他语气中竟还有怀疑,再加上他上下打量的目光,说好听的是直率不羁,说不好听的便是不知礼数,但姜离不以为意,颔首道:“是我。”

宁珏眯起眸子,“那可讨教姑娘一二?”

不等姜离答话,他目光一凝,竟忽然以掌变拳朝姜离攻来,姜离皱眉欲退,身后怀夕也惊然色变,“姑娘——”

惊呼未落,电光火石间却是裴晏半步挡在了姜离身前,眼见宁珏拳势收之不及,裴晏悬臂做挡,又翻腕一推,“砰”的一声,直令宁珏连退三步。

姜离很少见裴晏动武,此刻见宁珏满身狼狈,而裴晏通身峥嵘迫人之势,又令她生出些陌生之感。

但她却看不到裴晏还目生寒光,质问道:“宁珏你做什么?”

宁珏趔趄着稳住身形,只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他捂着肩头道:“师兄,讨教啊,你这两年外出行走的少,不知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辛夷圣手武功极高,也有人说她医者不能自医患有重病命不久矣,眼下我看她好好的,想试试她的身手而已!”

他理直气壮道:“我适才只用了两分力道,她又不是长安城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啊……好痛,师兄好重的手!”

他嘴巴一瘪有些委屈,裴晏眉梢却尽是冷峭,“你要讨教,薛姑娘应了吗?便是江湖上也没有如此出其不意的,薛姑娘是公主的客人,你规矩学哪里去了?”

宁珏自幼习武,亦向往江湖行侠仗义,五年前终于拜入凌霄剑宗学艺,正是裴晏的同门师弟,他常在外闯荡,自然习惯了不拘泥礼数,而辛夷圣手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高手过招,难道还要彬彬有礼说一句“您先请”?

宁珏自觉无错,但他可不曾见过裴晏这般模样,轻咳一声服了软,“好好好,是我没规矩了。”

他说着对姜离抱拳一拜,“在下宁珏,请姑娘原谅在下莽撞,这几年在外头野惯了,实在是有些没规矩了。”

裴晏眼底寒意未消,姜离看了一眼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脊,往旁里走半步,失笑道:“不妨事,不过要令宁公子失望了,其实我不会武功。”

宁珏愕然,“啊?姑娘当真?”

他说着,仔仔细细打量起姜离,眼见她呼吸徐缓,不似内力深厚的模样,方信了两分,却又疑惑道:“那你是如何行走江湖的……”

话音未落,上房门“吱呀”而开,宜阳公主和驸马崔斐双双站在门口,宜阳公主五官温婉秀质,崔斐也一身书卷气,二人并肩而立宛若一对璧人。

宜阳公主不快道:“宁游之,你在做什么?这里是长安,把你那江湖上的习气改一改。”

“游之”乃宁珏表字,他不敢与公主顶撞,摸了摸鼻尖道:“宁珏知错。”

姜离上前见礼,宜阳公主道:“薛姑娘不必多礼,快请进来说话。”

进得房门,裴晏和宁珏也跟了进他祖母的病同是你看的,本宫虽未见过姑娘行医,但如今槿儿发热不退,便想怎么也得请姑娘来试试,姑娘跟我来吧——”

姜离斜裴晏一眼,未想到是他举荐。

踏着黼黻过北面帘门,便入长乐县主寝房,寝房内站着两个嬷嬷两个侍婢,白敬之正手拿医方,拧着眉头站在长乐县主榻边,他一时看看自己的医方,一时又看看长乐县主,像是为难极了,听见动静回身见是姜离来了,他眼底暗了暗,又谦和地往旁里退了两步。

锦榻之上,长乐县主崔槿正拧着眉头仰躺着,她眼皮闭得极紧,稚气小脸一片酡红,额头还有薄汗津津,此刻呼吸一急一促嗬嗬有声,伴随间歇微颤,一看便颇为痛苦。

宜阳公主疼惜道:“昨天晚上受了惊,当时便有些不好,他父亲带回来用了一点儿燕窝粥,没一会儿便吐了,然后便发起热来,期间还伴有惊厥之状,之后请了金太医和白太医会诊,开了方子药也喂下去了,可这都这么久了,热度虽退了些许,但她人一直昏沉着,药食难进,还发过两次痉挛,眼下白太医也十分作难。”

姜离对着白敬之欠了欠身,白敬之便道:“昨夜用了柴胡桂枝汤,又针灸了大椎穴、腰奇穴、百会穴,起初痉挛有解,但到了今晨,又复回昨夜,再按昨夜针灸,却已无用,姑娘大名我三日前初回长安已听过,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宜阳公主对她道:“白太医擅小儿杂症,薛姑娘可与他合计看诊。”

姜离点头应是,“我先请脉再议。”

姜离言毕挽起袖子上前问脉,白敬之站在一旁,不时打量姜离,行医多年,又常在外行走,白敬之倒不嫌姜离是个女医,他担忧的是姜离年纪尚轻,又自江湖而来,或有名不副实之可能,一旁宁珏也抱疑而立。

不多时问脉完,姜离又倾身检查崔槿眼口,见崔槿双齿紧合,苔痕极重,头颈肩背直挺,轻按可觉抽搐,她眉头也紧拧起来。

白敬之见状以前辈之姿道:“小儿惊痫比成人更为复杂,姑娘若不知治法也无妨。”

宜阳公主见姜离眉心拧成“川”字,也以为她犯了难,眼底有些失望,语气尚算和善:“不错,姑娘若治不了,本宫再换人便是。”

姜离八风不动,此刻目光一转看向白敬之,“我可能看看白太医的医方?”

白敬之微愣,但瞧姜离眉眼清凌,倒不藏私,递上医方道:“姑娘看便是。”

姜离接过医方一一扫过,很快道:“大人的方子对症,但以我浅见,大人可去甘草,再加一味葛根扩张血络,助白芍解痉,再加龙骨、牡蛎重镇安神。”

白敬之未料姜离要指点他的医方,他略思忖道:“葛根可加,但县主弦脉急紧,龙骨、牡蛎亦峻厉,尤其惊痫为肝所致,肝性刚,最忌刚药压制。”

姜离点头,“大人所言不错,但惊痫还有筋脉挛急致气滞津停,升降出入受阻,神机不灵之因,取柴胡桂枝汤汤而去甘草,便是调和肝胆,桂枝可抑上冲之气,加龙骨、牡蛎是为摄纳浮阳之要药,且龙骨、牡蛎得半夏与所加之茯苓,可豁肝胆之惊痰,又导以大黄,则痰滞更得下行1,本还可加磁石,但县主年幼,恐服之中毒。”

她坚持道:“总方义与大人并无差别,皆是和解肝胆,潜阳熄风,使窒滞之机得畅,横恣之势得柔,争定癫平病之效1。”

白敬之眼底幽明变幻,口中轻喃,似在合算她所言是否有误,宜阳公主和驸马看看他,再看看姜离,来回数次之后,白敬之语气松动下来,“姑娘年纪轻轻却颇敢用药,如此改方倒可一试,但我并无十足把握。”

姜离了然,看向宜阳公主道:“殿下若信我,可试一日,此方再加我为县主施针,一夜便可解公主昏厥发热之症,若出了岔子,我自是自己担责。”

白敬之所言正是担心用药太重牵累了他,姜离此言一出便是解了他后顾之忧,虽不知此方是否见效,但这份胆识令他有些叹服。

见白敬之并未反对,宜阳公主深吸口气道:“那好,就按姑娘的方子试试。”

宜阳公主吩咐人备药,姜离仔细说完剂量后唤来怀夕打开针囊,又沉静道:“县主昨日一来受惊,二来受寒,我眼下再为县主施针,取定惊除寒邪之效,请嬷嬷将县主扶至侧卧,我要取其耳后瘈脉穴——”

两个嬷嬷倾身扶过崔槿,姜离取三寸银针倾身,于崔槿耳后经脉微凸形同鸡爪处下针,只听得崔槿嘤咛一声,下针处骤然刺出一星黑血来,姜离擦净黑血,又令嬷嬷将她扶至另一侧,同样刺瘈脉穴见血,擦净后,又令崔槿平躺,刺其头部攒竹、本神、前顶、囟会几穴,入针三分不动,又掀开锦被刺其足少阳经临泣穴。

其他几人看着她施针,不懂医道的宜阳公主夫妻一时看着姜离,又一时去看白敬之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色,方才更为放心。

静待半刻钟后,姜离取针,宜阳公主心疼地上前,想为崔槿掖掖被角,可姜离却道:“公主稍后,请嬷嬷将公主扶至俯卧——”

适才已经扎了六处穴位,宜阳公主最知道崔槿怕痛,本以为已经施针完毕,却不想竟还要继续,她忧心道:“还要施针何处?”

姜离道:“还有天柱、筋缩、长强三穴。”

宜阳公主不懂医理,白敬之却是知晓三穴在何处,他面色微变道:“姑娘加了龙骨、牡蛎是为纳阳,而长强为诸阳之盛,此穴何解?筋缩本配阳陵泉、行间二穴治筋挛拘急、四肢不收,姑娘却以长强、天柱行针,又为何解?”

姜离看着嬷嬷们将崔槿扶着俯卧下来,一边换针一边道:“大人所言若是夏日可选此三穴,但如今天寒,县主昨日受寒邪侵入,当以长强与天柱协配,以先泻后补之理刺之……县主需得更衣,请几位去外面相候吧。”

筋缩穴位于背脊正中,长强穴则位于尾椎处,白敬之听完姜离所言眼皮一跳,后又微瞪眼瞳一错不错盯着姜离,驸马本要转身出去,却见他露出此般神情,吓了一跳道:“敬之,薛姑娘如此治法,有何处不妥吗?”

白敬之被他唤得回神,当即摇头,“哦,没有没有,是我未用过此法罢了。”

见其他人都望着自己,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外走去,驸马几人默了默,也都离开寝房,见宜阳公主也一脸纳闷,姜离也有些奇怪道:“殿下,白太医是否不擅针灸一道?适才的神情像极其意外似的。”

宜阳公主点头,“他的确更擅汤液。”

姜离面露了然,目光朝外室方向一扫而过,冷下眉眼为崔槿施针,宜阳公主见她一双素手又稳又快,神态更是坚韧沉定,起初那股子半信半疑便散了大半,而前厅之中,白敬之一脸凝重地僵立着,微垂的眸子一片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崔斐越看越不放心,转而问裴晏,“鹤臣,老夫人旧疾当真轻松了?”

裴晏颔首,“祖母卧床半月,薛姑娘去的第二日便可下床走动了,驸马若是不信,明日可至府上看看。”

崔斐摆了摆手,“自不是不信,是薛姑娘实在太年轻了,莫说女医,便是男大夫,整个长安又有几人二十岁便至如此境地?不免叫人担心啊,且针灸之前我们也请人试过,有槿儿受了罪却无用的,也有两针下去槿儿愈发痉挛不止的,用药只要不出大错,尚可弥补,可施针若出错伤及经络,那可是药石无灵。”

裴晏淡然不语,宁珏这时冷哼道:“要说天赋绝佳的女医倒也不是没有,从前咱们长安便有一位的——”

宁珏语气不善,崔斐略一想,惊讶道:“你是说……”

宁珏咬牙道:“没错,便是当年广安伯府那位义小姐,当初不是都传她天资绝艳,百年难见吗?后来她殒命,虽是大快人心,可也有人遗憾她一手医术,事实证明,她也不是什么百年难见嘛,天下之大,能人辈出,这位薛大小姐说不定比她还要厉害。”

当年死去的皇太孙李翊乃是宁珏的亲外甥,又因宁珏只比李翊大了五岁,二人虽为舅甥,却更像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李翊之死,宁珏这个亲舅舅的心中之痛或许比不上宁侧妃,但或许不亚于做父亲的太子,这些年来,提起广安伯府之人,宁珏这等不善掩饰情绪的,无不是切齿之恨难消。

崔斐微微点头,“也对,既出过这样的人,怎知薛姑娘不同样是禀赋不凡呢?”

崔斐说完目光一瞟,却见白敬之面色更差,他安抚道:“敬之你已经尽力,只所擅不在针灸而已,我与公主殿下不会怪罪你,不必为此惶恐。”

白敬之满额冷汗,抬手擦了擦汗道:“多谢驸马体恤,在下深感惭愧。”

白敬之年过不惑,却似乎已被一个二十岁的女医比下去,见他神色古怪,几人倒也不觉异常,又等了半刻钟,侍婢出来唤他们进去。

长乐县主已复安卧,姜离收好针囊之时,汤液也送了过来,宜阳公主挽起袖子亲自给崔槿喂药,见她已能咽下汤液,宜阳公主大喜,“太好了!槿儿能用药了!姑娘有所不知,今天午时,槿儿药液都难咽下,可把我们吓坏了。”

不过片刻,崔槿虽还未清醒却已有进益,直看得宁珏叹服不已,“我还真是说对了。”

姜离狐疑看过去,宁珏还未解释,一旁白敬之问到:“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姜离坦然道:“我师父是妙手堂后人,号太玄仙姑,大人或许不知。”

白敬之仔细回忆,奈何他与江湖中人交集甚少,的确并未听过此人,他望着姜离欲言又止道:“姑娘适才说夏日便是不同施针之法,作何解?”

姜离莞尔,“夏日惊痫或为热邪侵入肝胆,施针之法自是不同。”

姜离所言浅白易懂,倒显得白敬之问的多余,宁珏狐疑地打量白敬之一瞬,“白太医这问的,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白敬之汗如雨下,忙道:“自然明白,只是薛姑娘自江湖……”

宁珏轻哼,“白太医歧视江湖游医?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入了太医署得了官衔的才是良医,白太医狭隘了。”

宁珏自己喜好江湖辽阔,却常被责胸无大志,受了多年闲气的他最厌旁人提起江湖人便露轻视之心,再加上他好武,喜以实力服人,因此不过片刻便对姜离高看三等,再加上她江湖医家的身份,愈发令他生出回护之心。

姜离听得此言,心念电闪间打量起宁珏来,看着看着,却觉一道颇有分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视线一转,便见裴晏正悠悠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姜离生出被看透之感,她移开目光,正看到宜阳公主喂完了汤药,便道:“两个时辰之后县主应能醒来,之后汤药两个半时辰一服,一日四服,其他饮食调养之策,想来还是白太医擅长,我便不必多言了。”

姜离未曾包揽,算给白敬之留了几分薄面,宜阳公主也道:“甚好,那从今日起,便由薛姑娘与敬之一同为槿儿诊病,敬之,你怎么也要明岁开春再走,往年都是请你调理槿儿的身子,今年也是一样吧,若能令槿儿的病痊愈,那是再好不过。”

姜离应好,白敬之也拱手应下。

安顿好崔槿,宜阳公主留下嬷嬷照看,几人便出了寝房,宜阳公主这时道:“鹤臣,孟湘的案子你务必上心,游之,你既牵连进来,还是安分守己些。”

宁珏虽非宗室,但宁珏之母出自博陵崔氏,与驸马崔斐乃是堂姐弟,因此宁珏也常来公主府走动,他乖觉应是,“师兄派人传了话,我这不就乖乖来了?其实师兄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若想害人,何必选在公主府?我只需锦衣夜行取其性命,长安有几个衙差能追的上我?”

宜阳公主听得摇头,“这里是长安!”

宁珏嘿笑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裴晏这时道:“案发现场今日再仔细搜过,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脚印都被其刻意扫去,要么是他心细如发,要么便是此人武功高强以轻功出梅林,如今除了前日证供,唯有从两位受害者身上入手查杀人动机,但只怕还需几日功夫。”

宜阳公主颔首,“你行事我放心,放手去查吧。”

眼见外头夜幕将至,几人便一道提了告辞,宜阳公主令姜离明日申时再来,又命侍婢送上赏赐,姜离亲手接下,带着怀夕一道往府门走去。

裴晏与宁珏走在前,姜离在后,白敬之则带着个小厮走在最末,眼看府门将近,裴晏驻足等了片刻,待白敬之和姜离走到跟前,白敬之先告辞离去,他一走,裴晏道:“祖母这几日好转了不少,她想邀姑娘过府相谢。”

姜离有些意外,转而道:“多谢老夫人好意了,不过我已得诊金无需再谢,两日之后,我会去府上复诊,请老夫人好生养病便是。”

宁珏看看裴晏,再看看姜离,出声道:“薛姑娘怎么年老病小儿病都会看?”

姜离还未说话,裴晏道:“你也想看?”

宁珏胸膛一挺,“怎么可能!我可是健壮如牛!”

裴晏道:“很好,那便走一趟大理寺衙门,将今日所言再论一遍。”

宁珏听得一脸苦相,姜离欠了欠身,“那我便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只听身后宁珏嘀嘀咕咕抱怨,却又不敢大声,又不知裴晏说了句什么,宁珏彻底安静了下来。

马车驶出丰乐坊,怀夕轻声问:“姑娘,如此试探白敬之会不会太过危险?”

“不会,今日所言不过是最浅显的四时之理,别的大夫也会,越是心里有鬼才越如惊弓之鸟般上钩。”姜离面上半分柔色也无,敲了敲车璧,吩咐长恭道:“去延康坊芙蓉巷……”-

翌日晨起,姜离与薛琦交代一声后便上马车直奔城外。

三清观在玄武湖以东的鸣鸾山脚下,距离长安城一个时辰脚程,薛氏的马儿乃是朔北宝驹,还不到巳时过半,便稳稳停在了三清观外。

凛冬时节,城内冰天雪地,城外更是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三清观依山而建,也同样笼罩在一片晶莹皓白之中,因是天寒,鸣鸾山脚下香客寥寥,道观之外也是一片清寂,也是因此,姜离一下车便知道郭淑妤已经到了。

道观之外的山道上,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架并数匹宝马,定是广宁伯不放心,多增派了护卫保护郭淑妤,姜离披着一袭月白狐领斗篷至观门,小道士领着二人入山门,过龙虎门、三官殿,至玉皇殿时,便见七八个护卫守在殿外。

她缓步走到门口,便见空寂殿阁之内,郭淑妤正跪在玉皇大帝雕像之前许愿。

“请您佑湘儿在天之灵早入轮回,佑谋害她的凶手早日现形,祈求您保佑岳伯母身体安泰长命百岁,保佑信女消灾去劫……”

郭淑妤双手合十,双眸紧闭,诚挚不已,又听她多为孟湘和岳夫人许愿,姜离心底不由动容,她未出声,郭淑妤许愿站起身来方才看到她。

“姑娘来了多久了!你们怎不通传?!”

郭淑妤无奈轻喝一声,迎上来道:“今日天寒,难为姑娘陪我,你可要许愿?”

姜离摇头,“不必了,待会儿为我养父母添几盏长明灯便可,我们先上山。”

郭淑妤面做了然,带着姜离往道观后门行去,过后土殿、紫薇殿与天皇殿,从西侧的后角门出道观,便上了去往鸣鸾山西峰的石阶路。因春夏秋三季游人如织,鸣鸾山山道修的极好,往西峰去的石阶更是宽厚结实,时辰尚早,却已有寺里的师傅修炼晨功踩出连串的脚印,几人沿着石阶缓缓而上,若不想为何而来,倒也有几分冬日游趣。

走了两刻钟,郭淑妤喘着气指着斜向西的山坳,“当初,就是在那二里外的山坳里发现了盈秋的尸体,跟着她来的婢女被凶手打晕后扔在了东边水潭边的树丛中,因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后来醒了也难呼救……”

“她的婢女如今何在?”

郭淑妤道:“在岳伯母身边。”

姜离眉头微展,又上下观察山道,很快凝眸道:“当日那场雨何时停的?”

郭淑妤叹道:“说来也巧,我们刚下山就停了,这里爬主路上去需得半个多时辰,下来则只要半个时辰不到,我们到了山顶便开始下雨,等了小半个时辰雨未停,盈秋便先一步下来,她走之后,两三刻钟的功夫便有人来送伞,刚回到观里便天晴了。”

“也就是说,这场雨只有一个时辰左右。”

姜离说完,相似的疑惑又在心头浮起,“此处上山下山只有一条主路,凶手若是提前盯上了岳姑娘,却怎么会选在这里动手?你们六人同游而出,再加上随行侍婢,极难分开,他总不能早早预知到了那场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求求营养液宝宝们! 至宜阳公主府已近酉时,姜离带着怀夕入府门,又沿着与昨夜不同之路往东行去,绕过两处冰雪皑皑的园圃,到了一座秀美精致的合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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