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女尸16(1 / 2)

申时过半,城南义庄正堂内站满了人。

汪乾有些莫名道:“怎忽然问起七年前的事?七年之前,我们一家人还有绣楼的师傅们一起出城上香,当时我妹妹和胡师傅乘一辆马车,结果路上他们那辆马车车轴忽然断了,车厢甩出去,我妹妹和胡师父都受了伤,胡师父摔断了腿,我妹妹则撞折了手。”

他抬起右手比划,“当时手腕错了位,前臂内侧的骨头也断了,请了几位大夫都说以后会落下残疾,幸好后来遇到一位专治骨伤的大夫,花了一个多月才见好。”

姜离指着自己的手道:“是手臂内侧这根骨头断了?”

汪乾点头:“那时我妹妹手腕和手臂都肿的老高,大夫检查后是这样说的,后来治了一个多月,又养了一个多月,幸而她年纪小算是好全了。”

话音落定,汪乾面色紧张问:“裴大人,这是何意?怎么问起这个?莫不是我妹妹的遗体出了什么岔子?”

裴晏道:“眼下还不肯定,你在此等候片刻。”

汪乾欲言又止,这时,宋亦安从甬道之中走了出来,他围着面巾戴着护手,瓮声瓮气道:“大人,从现有露出的骨骼来看,的确没有发现受伤旧痕,但如果要检查的明明白白,需要把汪姑娘的手臂骨骼清理出来,再用仵作特有的法子试。”

汪乾一听瞪大了眸子,“什么意思?把骨骼清理出来?”

宋亦安道:“就是把汪姑娘右手小臂上的腐烂皮肉全部剔除干净。”

汪乾眼前一黑,愤然道:“我妹妹的遗体本身就残缺不全了,如今还要剔骨,你们这、这是愈发令她泉下难安了……”

“汪公子。”姜离上前半步,“只有早日抓到凶手才能真正让汪姑娘安息,何况如今发现的线索极其要紧……”

见汪乾面无松动,裴晏道:“你妹妹的手受过重伤,但如今发现的这具遗体手臂骨骼却不见伤痕,也就是说,如今这具遗体,极可能不是你妹妹。”

汪乾听得大惊,“不是我妹妹?可、可那些衣裙饰物,都是我妹妹的没错啊,如果不是我妹妹那又会是谁?难道我妹妹还活着?”

如果死者不是汪妍,那真正的汪妍在何处的确是个问题,但倘若好好一个人失踪五月未有消息,其结果也不容乐观。

这一点汪乾能想到,但即便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愿意一试,“既是如此,那便验骨吧,你们该怎么验就怎么验!如果我妹妹还活着,那怎么样都行……”

裴晏看向宋亦安,宋亦安立刻返回停尸间,裴晏和姜离一同跟进去,便见宋亦安正拿起汪妍的右手小臂前去化冻。

汪妍遗体腐烂最甚,四肢多处见骨,宋亦安先将骨头化冻,再将其上腐烂粘连的皮肉一点点剔除,待骨头全露出之后,又放入陶罐之中大火水煮。

这一幕看的众人心底发寒,汪乾更是背过身去连连干呕,宋亦安面无表情地水煮了一刻钟,以去除骨头上所有污垢,待煮完,又拿了桑皮纸仔细擦干打磨,待露出人骨底色,宋亦安走到窗边对着天光仔仔细细看,不多时,他惊

讶道:“我可以确定,这是一截毫无瑕疵的、完美的人手臂骨,其主人绝没有受过伤。()?()”

裴晏神色难看起,我妹妹有可能还在世?()?()”

裴晏道:“不是汪妍,可当初抛尸用的是汪妍的衣裙,凶手的目的正是让我们把此人当做汪妍,无论如何,汪妍被凶手掳走当不假。()?()”

汪乾心绪一阵跌宕起伏,姜离则把目光落在了康韵和郑冉的遗体上,这二人一个死在盛夏,一个死在初秋,尤其是康韵的头颅,也几乎面目全非,姜离道:“凶手既能让官府以为那是汪妍,那康韵和郑冉的尸体许也存疑。?()_[(.)]???+?+??()?()”

裴晏也正有此意,但宋亦安在旁道:“可是这两位小姐没受过什么重伤,身上其他地方也几乎没有特殊的痕迹,再加上尸表尸变,要如何重验呢?”

裴晏吩咐道:“去郑家和康家走一趟,再将康韵和郑冉的贴身婢女也带来。”

十安领命而去,众人面沉如水,皆似陷入迷雾之中,姜离掩着口鼻上前,仔细观察被分尸的尸块,“尸体确是同一人所有,不是汪妍,那便是说此案遇害的不止知道的这几人,这几月没有其他人报过女子失踪吗?”

裴晏道:“自然有,此案震动长安,一旦有人报年轻女子失踪,当先便与此案关联,但这几月来,与这具女尸相符合的并没有。”

汪乾顾不上其他,只道:“既然不是我妹妹的遗体,那我妹妹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道理失踪了这么久凶手还将她留在身边的,若真是,那倒也好了。”

裴晏眉头拧起,“凶手毒辣狡猾,先以分尸掩盖线索,让我们误以为凶手是为了泄恨图色,如今连尸体身份也被其误导——”

姜离听着裴晏所言,也喃喃道:“凶手极喜欢用障眼法,他似乎能猜到官府会如何调查,既是如此,那他误导第一具遗体的身份,定也是为了掩盖什么,而这位死者死亡六月,却没有家里人前来报官,也十分古怪。”

姜离说到此处,问宋亦安,“宋仵作,发现尸块之时,这位死者的死亡时间,是确定在汪姑娘失踪之时吗?”

宋亦安点头,“不错,汪姑娘是六月初七报的失踪,这位死者的尸块则是在六月二十被发现,虽然腐烂程度极高,但因发现之时其内脏几乎被尸虫蚕食殆尽,而一般夏日尸虫蚕食内脏的速度也就在半个月左右,所以我们当时认为死亡时间对得上,如今确定死者不是汪姑娘,那在下以为,这位死者多半死在汪姑娘之前。”

裴晏沉声道:“第一位死者不是汪妍,而是此人,但凶手却要让世人以为她便是汪妍,要么第一位死者身份特殊,凶手不愿让世人知道是她死了,要么,凶手本就是为了汪妍,让世人误以为汪妍已死——”

不同角度推演,结论自也不同,而裴晏所言几乎都说得通,他又道:“为今之计,一是查清这位死者身份,二是再盘查汪妍的人际关系,看有无第二种可能,第三,便是确定后两位面容已毁的死者是否还有误判。”

汪乾忍不住道:“我妹妹平日里就是家里铺子两处来回,她认识的人我都认得,她与冯家定亲之后,除了在铺子里与外男打过照面,根本没有新认识的男子,我实在想不到何人会为了她杀人,只为做局让她假死。()?()”

裴晏若有所思,当着汪乾的面却并未多言,众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礼部司郎中郑旭与夫人梁氏带着个嬷嬷赶了过来,没一会儿,康隆和康景明也先后到了义庄,二人只带了随身小厮并无侍婢,家属们此前打过照面,今日又被聚集在此,皆面色惶惶。

裴晏开门见山道:“此前诸位已认领了遗体,但我们如今发现此前认领遗体的章程过于简单,今日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再回忆回忆,除了年岁身量之外郑冉和康韵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特征,例如受过伤、有何在身上留下痕迹的习惯,越详细越好。?()?3?#?#??()?()”

康隆和康景明早上才去过大理寺,不想下午又被叫来义庄,一听此言,康景明表情迷惑,康隆也道:“大人这是何意?此前不都确认过了吗?()?()”

裴晏严声道:“答问便可。()?()”

康隆不敢多问,立刻回忆,“韵儿有何习惯留下痕迹,还真说不上来,受伤也是没有的,她的遗体我们都看过,那模样,也辨不出什么浅表痕迹了吧,她制香,少不了手上偶有伤痕,别的真想不起来了……”

他看向康景明,康景明道:“姐姐没得过重病,也没有受过重伤,平日里醉心于制香研香,除了铺子便是在府中待着,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痕迹。”

姜离这时道:“她的侍婢呢?”

裴晏道:“康韵出事前七日,其侍婢翠竹因偷盗财务被赶出了府,后来离开长安回老家密州去了,我们去查过,她的确去典当过康韵的首饰。”

裴晏又看向郑旭夫妻,梁氏道:“冉儿也没受过伤患过病,唯一便是她有少年白,这在月前也辨认过的,苏妈妈——”

跟来的老妈妈道:“不错,奴婢给小姐梳头的,总要帮她想法子把白发藏起来,因此记得清楚,当时也来辨认过的。”

裴晏这时也问:“她那两个侍婢呢?”

梁氏眼神簇闪一下,“冉儿出事,乃是那二人护主不力,后来我看见她们便要想起冉儿遭的难,便将她们发卖了。”

裴晏皱了皱眉,这时康景明道:“此前我说过,我姐姐出事前两月一直研究香膏用色,她的指甲被染了朱红颜色,又因常常与蜜蜡油脂打交道,令那颜色极其难褪。”

康隆在一旁点头,裴晏自也记得此事,这时姜离不懈地问:“两位姑娘幼年至今没受过任何骨伤?”

裴晏径直道:“倘若要损伤两位姑娘遗体验尸,你们——”

康家还未说话,梁氏先断然道:“不可,大人,冉儿已够受罪了,怎还能损伤?这案子耽误日久,若非看在大人面上,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的遗体接回去的,她也没有受过什么骨伤,衙门不必再去验什么。”

康景明也在旁道:“我姐姐自小也未受过何伤,姐姐的遗体已经那般模样了,还请大人体恤我们不忍之心。”

如此便算表明了态度,当今世道死者为大,官府勘验也许征得家属同意,既然两家都不愿意,裴晏自也不会强迫,便道:“如今也暂无线索,你们放心,义庄如今增派了守卫,会好好照看几位姑娘的遗体。”

如此,郑家与康家先行离去,唯独汪乾的心备受煎熬,“裴大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我妹妹下落,便是真被谋害,我也要看到她的遗体才可瞑目。”

裴晏颔首,“你放心,大理寺自会查的。”

得了保证汪乾才悲切离去,他一走,裴晏神色更冷沉几分,此案查了半年,他接手也有两月,却直到今日才知第一位死者根本不是汪妍,这是何等的荒唐!

他吩咐道:“去京畿衙门一趟,让齐大人再排查一遍报失之人,除了长安城内的,长安城外两县也一并核查,尤其是待嫁的新娘。”

十安应声而去,姜离走入停尸间,目光仍落在几人残缺可怖的遗体上,“若是待嫁的新娘子失踪,家里人不可能不着急,除非此人在长安并无家人,但没有家人又是如何定亲的?凶手选择的是即将成婚之人,她自家无人报官,那夫家也无人管吗?”

裴晏也百思不得其解,“凶手分明是为寻待嫁新嫁娘掏心,如今又来一出掩饰身份之行,让世人以为死的是汪妍能如何?”

这案子重重转折,亦越来越复杂,见裴晏目泽深寒,姜离便知他也颇为焦灼,然而如今忽然多出一具无名女尸,实在叫人难寻头绪……

“再仔仔细细验一遍第一具尸体,不惧损伤。”

姜离正要开口,裴晏所言却与她不谋而合,宋亦安倒是更为冷静,“不等京畿衙门的消息吗?若这是有主的人家……”

裴晏道:“案发已经五月,再拖延下去,凶手又可行凶了。”

宋亦安重重点头,“是,在下这就化冻,幸好汪家和康家愿意花钱,夏天就送了不少冰来,不然如今真是只剩下一副骸骨了。”

宋亦安忙碌起来,姜离亦仔细回忆起公文所写,生怕还有何遗漏,此时时辰已经不早,裴晏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再想到宋亦安一时半会儿难验完,便道:“此处寒冻,姑娘不若回府等消息,晚些时候我让九思将验状送与你。”

冬日天黑的早,眼看着夜幕将至,姜离便道:“也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裴晏转身相送,一路出义庄看着她上了马车,待马车走动起来,他面上温润褪去,转身入了停尸之地,九思跟着道:“幸好薛姑娘去锦云绸缎庄做衣裳,否则咱们不知要蒙在鼓里多久,薛姑娘真是明察秋毫,胆子也大。” 裴晏视线落在宋亦安手上,并未接话,九思眨了眨眼道:“老夫人近日病情反复,依小人看,没有比薛姑娘更好的女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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