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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周围环境却全都变了样。剑刃还滴着血,周围却是微风习习,春意盎然,不远处一道身影朝这边走来。
阮秋盛瞳孔骤缩,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难得有些窘迫地看着自己脏污的血衣,本能地想要褪下外袍去掩盖住自己手中鲜血。
在小师弟眼中,他本该是如同清风明月的存在,圣洁温柔,不沾染风尘。而如今,有多么的不堪。
来人看不清眉眼,但从那被发冠束缚住的长发便能认出是章祁月,他迎风而来,身后的发丝被吹乱,却能从他轻盈的步伐中看出喜悦。
他在距离阮秋盛几步远的距离停下,声音中满是笑意:“大师兄,你来陪我吧。”
那双手摸上左心口,狠狠按压着衣衫,笑声逐渐消散:“你送我一剑,在这里。大师兄,你知道吗?特别疼。”泪水滴落,熟悉的哽咽声近乎让阮秋盛丢盔弃甲,“大师兄,让我还给你好不好?我们一起,别再丢下我了……”
哭声不止,那道身影却径直提剑上前,目标正是相同的伤口处。阮秋盛没有动作,只是张开手臂闭上眼,等待剑刃没入体内的一瞬。
小师弟想要就拿走吧……他没有半点怨言,他亏欠的太多。
可不等刺痛席卷全身,别处又出现一道充满少年气的声音:“大师兄,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阮秋盛猛然回神,他惊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落在草丛中,低头竟看到自己手握玄生剑,而剑刃停在自己胸口不到半指的距离。
天旋地转,嘶吼声还在耳边盘旋,眼前景象变化万千一时间辩不出真假,他以玄生剑为支撑,一步步缓慢向前走。
几步一心魔,他在血海中沉浮,每当即将踏空坠入深渊,总会有道章祁月的残影将他从边缘拉回。时而混沌时而清醒,风度尽失,宛若疯魔。
原本只需一刻钟便可到达的路程,阮秋盛用了一个时辰。
回到客栈,他不敢多说话,害怕被沈琦看出端倪,只能在心魔再次出现时,狼狈地躲回房间。
再次跌入春景中,熟悉的身影坐在周边开满鲜花的秋千上,双腿悠闲晃动着。他扭头看向阮秋盛,跳下秋千满心欢喜喊道:“大师兄!”
别喊了……
阮秋盛定在原地,想要移开目光摆脱心魔,他明知接下来又会是小师弟被玄生刺伤的场景,可他贪得无厌,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勾勒着那道身影,深刻于心。
欣喜在下一瞬消散,正如阮秋盛所料,重复的场景再度重现,疑惑又带着委屈的声音落入阮秋盛耳边,尾音轻颤,好似小兽呜咽:“大师兄…为什么?”
别问了……
他快要疯了。
他想冲上前将章祁月抱在怀中,就这样紧紧抱着不松手。想告诉他从来不是被抛弃的存在,想和他说抱歉,想对他说太多话语……
哪怕穿心之痛,他也心甘情愿。
淡金色符咒慢慢落入毫无知觉的阮秋盛手中,散发着清气。心魔还在不断低吟着死亡,催促着阮秋盛自行动手,长剑好不容易再次握在手中,却被人撞落。
利索的短发落入阮秋盛眼中,深蓝色短袖校服上赫然挂着志淮高中的校徽——这是十七岁的章祁月。
他亲昵地抱住阮秋盛腰间,矮了一头的身高正好能将面部埋入阮秋盛宽阔的后背,他仰起脸甜甜一笑:“哥,我快成年了,成人礼你会来吗?”
刹那间心魔的声音不复存在,阮秋盛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嘴唇动了动:“来。”
幻境顷刻间崩塌,像是被人拉扯回现实世界,阮秋盛急喘几下,视线终于恢复清晰时,他看到了被自己紧攥在手中的符纸。
他连忙松开,用力将折痕抚平,执意想将它复旧如初。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望着倒映在门扇上的两个影子。
“不能。”
沈琦和奚昭璟跟做贼似的蹲在阮秋盛门外, 思考着该如何将刚炼制好的安神丹送进屋内。
奚昭璟可等不了以后真成修仙者, 再去研究安神丹。沈琦喝茶的功夫, 他就在翻看书本, 好不容易寻到了丹药法子,激动得原地蹦起,哪里还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直接拉着沈琦奔向安置炉鼎的院落。
他没灵力没关系,但是,沈琦有啊!万能充电宝, 用了都说好!
一路上奚昭璟嘴皮子翻飞各种碎碎念,导致沈琦到嘴边的提醒都没来得及说出, 就看着眼前急性子的小少爷石化在门外。
沈琦侧身行了个晚辈礼,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奚昭璟脑袋里炸出了一簇震天响的烟花:“苏师叔。”
苏焱正站在院中认真端详着图纹复杂的药炉,大门被突然打开,见到来人模样眼底警惕才消失不见。他直起身道:“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来这里?”
“晚辈僭越, 恳请前辈体谅。”奚昭璟这次没成哑巴, 跨出一小步也跟着行礼, 恭敬道:“晚辈想借丹炉一用, 想炼制安神丹。”
沈琦站在一侧强压嘴角, 心里小人快要笑翻倒地。还借丹炉, 谁家好人自己买的东西问自己借, 真是紧张得连这炉鼎的主人都忘了是谁。
这三个字一出,苏焱便知晓是谁需要, 他抬眼望向沈琦:“给秋盛的?”
沈琦点点头,余光不住瞥向身后紧锁的房间。他也想知道小师弟如今到底怎样,能把大师兄逼疯成那般,估计是出什么大问题了。
一轮圆月斜挂在天边,这个时间点,普通人早已入睡,面前这少年反倒精神十足,确实有点意思。苏焱抬手招呼过两人:“你们两个过来,我教你们。”
沈琦实在憋不住,待他走到苏焱身边,才小声询问道:“苏师叔,小师弟他……”
“无事,放心。”苏焱两指一打,底端生出一团火苗。他目不斜视,径直截断沈琦的话语。
像是一头撞进松软的棉花中,急于寻找答案却无处寻得突破口,最终只能停在原地,静待结果。
在破晓前,奚昭璟的手中终于出现几颗丹药,他小心翼翼地用帕巾裹住,不停弯腰朝苏焱道谢。灵力扶起奚昭璟身体,苏焱眼中多了些许赞赏,果真是个悟性极高的孩子。
临行之际,沈琦听到苏焱的传音:“多加注意秋盛,若有意外,寻我便可。”
丹药到手,两人也在一番争执中将安神丹送到门外,折腾一宿他们再无别的精力,直接回到各自房间内陷入沉睡。
房门打开,带有金纹的丝绸形同团子状被置于门槛旁,当远处传出鸡鸣时,被一只苍白的手握在其中。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几颗椭圆棕褐色的丹药躺在阮秋盛掌心,散发出的清冽香气,单是放在鼻边,就能让人提神醒脑。阮秋盛捻起丹药含入口中,远处客栈大门被睡眼惺忪的店小二推开,一缕晨光落入他的眼中。
他是门派大师兄,他还有需要保护的人。
犹如当头一棒,他晃晃悠悠站起身重新合上房门,褪下脏乱的衣袍,沉入屏障后的浴水。
安神丹药效极强,阮秋盛从池水中走出用法术烘干长发,还不等他多想,眼皮便开始上下打架,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
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宁静安稳的睡眠。
此后,折戟宗的大师兄虽然再无那般疯癫模样,但平日作风也把沈琦吓得心惊肉跳。
“你们大师兄是不是跟妖物有深仇大恨啊?人家都跑老远了还要追上去。自己追上去不就行了,齐胤大师兄凑什么热闹。”一行人穿过山林,一前一后追捕着逃脱的凶兽,起初还把阮秋盛当做花瓶的几个暗门弟子,气喘吁吁御剑试图追上自家大师兄,见到落在后面的沈琦,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不住抱怨。
“先行告辞。”沈琦懒得搭理,催动灵力快速跟了上去。
这一路除妖,阮秋盛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半点柔和让步。连平时跟在一旁有说有笑的齐胤也正经起来,一声不吭地紧追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