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_分节阅读_第9节(2 / 2)

  孟海平却毫不掩饰自己对经商一道的喜爱,旁人眼中的黄白之物在他那里就是用得最顺手的武器。前年甚至还找关系弄到了宫里的供奉,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商。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还掀起过小小风波,再是赘婿是上门的姑爷那也代表着侯府的脸面。皇商、宫中供奉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替皇家当个采买从中捞银子。勋贵之家,怎么能去做仆从做的事。

  但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比不上亲眼看着银子流水一样流进库房的冲击更大。

  孟海平从商这么多年极会把握人心,侯府那些屁用没有的纨绔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掐住银钱账目一个巴掌一个枣,来回折腾几次便都偃旗息鼓,即便不老实也不敢再在明面上跟他打擂台。

  手里攥着那么要紧的买卖,怎么会突然说明自己的来历还要回家来,武承安是不信他那些失忆多年突然恢复记忆,因为想家所以回来看看的鬼话。

  但这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不好插嘴,便只能强打起精神把自己知道的孟海平在京城的情况全部写明,今天一早送去隔壁。

  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句话:‘不能白吃孟老板的酒和肉,自己当不得大用,好在父亲祖辈还有些势可以借。要是真有急事还望孟老板别见外,该借的势能用便用,只要能平息事情就行。’

  信送来的时候孟半烟正准备坐下吃早饭,里面写的都是孟海平这些年在京城的一些事情,不算太仔细也有许多遗漏,毕竟武承安过自己的日子,又不是总盯着别人家的赘婿看热闹。

  但满页信纸表达的意思孟半烟是懂了的,孟海平在京城有妻有女有家业,回来很大可能不是为了孟家的产业。

  这么一来,他突然回来的意图就更令人担心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会让他不顾及或是不需要顾忌侯府千金小姐的感受,回乡来认亲。再联想到母亲至今被扣在县衙的放妻书,孟半烟最后一点心软也没有了。

  孟海平当然知道武承安,他所有的如意算盘都打在他身上,不过这会儿侯府还未和武家说定,就也不敢显露什么惹了武家人不喜。只当看不出武承安的敌意,客客气气拱个手便转过身去。

  孟海平没让身边奴仆上前叩门,即便知晓门后一定早早站着人,也还是自己轻撩袍角迈步上台阶,轻轻敲门。

  门开得很快,关上得更快。

  武承安无意偷听别人家的私事,只多站了一小会儿,没听见隔壁邻居家有什么吵起来的动静便转身回去,全然不知道自己的邻居给她多年未归家的父亲,准备了好一场大戏。

  打蛇打七寸,戳人痛脚也要找准了才好。孟半烟想了整夜自己幼年和父亲的好,想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能让孟海平心虚的人。

  既然活人没用,那就只能用死人了。刚过完清明,家里祭祀要用的香烛钱纸都还有,差人从库房里找出来很快便布置好。

  也许是昨天晚上想得太多,等到真正见到孟海平的时候孟半烟的情绪比想像中的还要冷静。

  往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将人打量过,然后便直勾勾地看向孟海平的眼睛,把孟海平盯得颇为不自在挪开眸子,孟半烟才确定这人真是自己的父亲。

  认准了人就好,孟半烟看着眼眶渐红的孟海平,强行打断了他想要说话的打算,转身领着人先往正院去,“父亲既是回来了,便先去给阿爷阿奶上柱香吧,也算全了他们这些年来的惦记。”

  孟山岳和柏贞的牌位就放在正院正屋左边次间里,平时有老太太的陪房周妈妈守着,孟半烟又拨了两个丫鬟专门照顾周妈妈,整个正院都显得安静而不颓丧。

  这会儿又被专门收拾过一轮,门口挂着祭奠时用的白皤,正屋摆着三牲三果,中间摆着早上刚从次间请出来的牌位,旁边站着已经泪眼婆娑的周妈妈,这样的场面给孟海平的刺激不可谓不大。

  原本心里还一半愧疚一半打着小算盘的孟海平,顿时就泪流满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往前挪了几步,薄唇紧紧抿着胡须也跟着急急颤动,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可惜他对上孟半烟是无心对有意,还没等他哭出声来,孟半烟就已经瞄准了牌位前的蒲团跪了上去,邦邦三个响头磕完,“祖父,半烟把父亲带回来了,总算不负您生前所托,您能瞑目了!”

第17章

  人能自己把自己骗过去,最大的原因是哄自己的时候在心里什么话都敢说,也会自然而然把别人的态度和反应美化。

  好像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好的,其他人的反应也都会如自己料想的相差无几。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之所以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一说,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孟海平在心里给自己打的一层又一层的补丁和自我安慰,在孟半烟染着几分悲痛的话语里碎了一地。

  习惯了在人前当侯府姑爷人上人的孟海平终于卸下所谓的排场体面,趴在父母牌位前痛哭流涕直抽抽,像是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能厥过去的样子。

  不过即便这样了,孟海平也没忘跟他爹说清楚他的苦衷。他恢复记忆的时候爹已经去世了,娘也死了几年了。京城里的妻子生产凶险女儿年幼家业不稳,实在是走不开才没能回来。

  孟半烟磕完头上过香就起来了,让到一旁看着八年未见的父亲如何痛哭如何倾诉,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武承安的信里写得再仔细,也不及自己亲耳听到父亲当了侯府赘婿,又亲眼看着父亲非要跪在阿爷阿奶牌位前说这等事,来得刺激。

  孟海平明摆着是要拿两个已经死了的老人做挡箭牌,料定了自己不能当着牌位翻脸。

  孟半烟心里明镜似的,嘴里隐隐泛苦,自己先设下祖父祖母牌位灵堂压制父亲,现在他又立马藉机还了回来。这么一想,两人还真不愧是亲生父女,一样的冷心冷情,一样的狡猾多端。

  只有跟在孟海平身后的管事一直在偷偷观察孟半烟,越看心越往下沉,心中暗想这个大姑娘恐怕不止是简简单单的能干。

  “大郎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了。怎么不早些回来,家里想你啊。”

  周妈妈是柏贞的陪房,也是从小把孟海平带大的管事妈妈,可以说孟海平从小就是被她抱在手里长大的。

  周妈妈今年六十五了,这些年陪着孟半烟把孟家一大半的人送走,哭得多了眼睛坏了耳朵也背了大半。

  她不懂得孟半烟的顾忌更不知道孟海平心里的算盘,只是颤巍巍起身扑在孟海平身上,哆里哆嗦用手去摸他的脸颊。

  八年了,当年柏贞还活着的时候就总说儿子没死,肯定有一天能回来。那时候全家都觉得老夫人是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脑子不清楚了。

  但柏贞却一直那般坚信,也曾拉着周妈妈偷偷的说,儿子死在外面却从未托梦给自己,可见这人定是没死。

  那时候周妈妈心里再苦也得先安慰柏贞,便也跟着点头应和着,其实心里完全不抱希望,连‘要是有朝一日能找着孟海平尸骨就好了’都觉得是奢望,谁又能想到他真的没死。

  “夫人老爷走得可怜,夫人死前还拉着我的手问大郎在哪里,老爷到死都看着门口,我心里明白他也盼着你。”周妈妈看不清孟海平泪痕满面的样子,依旧自顾自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阿烟更可怜,小小一个女娃娃被外面那些人逼得躲在被子里哭,哭完了还要跟他们去做生意。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老婆子是瞎了又不是死了,怎么会不知道。”

  “大郎也可怜,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外面再好哪能有家里好……”

  在周妈妈看来,孟家一家三代没一个不是可怜人,拉着孟海平絮絮叨叨说起这些年的事就没个完。

  孟半烟一直注意着,有些话自己不能说,即便是实话说出来听在孟海平耳朵里就是埋怨,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忍住心里的怨气,与其话赶话吵起来,还不如不说。

  但有些话不说又不行,这才借了周妈妈的嘴,也好让‘离家多年’的父亲知道知道家中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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