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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循一愣,兀地大笑出声。

他地位非凡,修为高超,突然如此,乔听和乔吟都摸不准他的态度,神情愈发担忧。

尽管如此,乔吟还是硬着头皮,抱剑上前道:“戚宗主,我弟弟所说不错,我愿以二十七城担保,宿公子他——”

戚循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他话中满是自嘲:“我不是在笑你们,是在笑我自己。两位与阿雪萍水相逢、不知细节,却能为他辩解,毫不犹豫地替他说一声‘非他本意’,而我当年却……越是熟识,竟然越是严苛。”

他一挥手,扔了两袋格外珍奇的法器灵宝给乔吟和乔听,说:“阿雪在二十七城,多谢两位有所照拂,此乃谢礼,应当足够二十七城重振旗鼓。”

“阿雪既已出手,少则一两日,多则三四日,他之身份还有北冥所发生之事,两界必然尽知。”

“乔城主,乔公子,还望到时候,两位眼下和我说的这些话,届时依然不变。”

话落,戚循身影已经不见。

危局已解,剑阵传送已开,他去第一城了。

乔听愣在原地,竟是没听懂戚循在说什么。

可是几日之后,安无雪死而复生的消息传遍两界四海,他坐在茶楼中躲着想要寻他回城主府的乔吟,听着来往修士交谈。

众人口中虽只提了落月首座,可他回想起此前仙尊和宿雪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才知道戚循那日之言是何意。

他回想着儿时听过的关于落月峰那位首座的传言,着实和自己认识那个宿雪完全不一样。

他喝着茶,听来往修士说——

“谁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救了北冥,该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很多和他有关的事情,仙尊都发了记载真相的玉简……”

“可是修真界现在不都是落月峰说了算,只要仙尊想,把黑的说成白的——”

“当——”的一声。

乔听本命剑尚在鞘中,却直接在那几人所坐的桌上落下,戳出了一个大洞。

那几人的茶水全被他打翻,他满不在意道:“破损我赔,但是几位明知有落月玉简还编排无辜好人,是不是也该赔个罪?”

“……”

这些都是后话了。

安无雪没死。

短短几日,上至仙门氏族、大宗小派,下至平凡百姓,都听过这五个字。

安无雪不仅没死,据说几日前北冥浩劫,不知从哪来的登仙雷劫将整个北冥第一城覆盖,春华气息连出两道,北冥皆知——安无雪救了北冥。

上官了了将一个借影石挂于剑阵之上,织了一场幻梦,借阵主之权,以剑阵之能,将当年安无雪“戕害同道”一事展现于世人眼前。

她当着所有仙修的面,言明自己当年识人不清、错冤无辜,因果延绵千年,险些害了如今的北冥,万死难辞其咎,无颜再执掌北冥,不日将会将城主一位交托。

宋不忘在照水城中听闻此事,怔然许久。

秦微刚刚出苍古塔,险些没站起来。

苍古塔顶层只有安无雪一人活着出来过,秦微能活着出来,还是因为他职责在身,不可任性,谢折风特意叮嘱过弟子注意他的生死,在他垂危之时给他送来灵药,他这才在反复的苦痛中熬了出来。

他都如此……当年的安无雪呢?

他本想把伤养好之后,为安无雪去四海寻一些修炼灵物,可听闻北冥一事,他大笑几声,拖着伤重之躯,亲自在那些写明千年前真相的玉简之上,添上了北冥一事。

如今,除了离火宗一事,已经再无其他。可离火宗灭门的苦主戚循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秦微便干脆领着司律峰弟子,满四海地发玉简。

霜海前,那先前为安无雪引路过的女弟子站在长松下,恍然看着先前自己同宿雪交谈过的地方。

她还记得,那晚明月挂在松上霜雪后,她和仙尊留下的那位宿公子,谈及首座的往事。

如今回想,竟然一切都是妄言。

她自言自语地对着长松说:“我隐约听说,仙尊留下宿公子,是因为宿公子和首座颇为相似……”

她想起了那人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微弯,全无戾气,不论她说什么,那人都是静静地听她说完。

首座也是这样的吗?

当真是端方君子,无愧金身玉骨之名。

“也不知北冥如此纷乱,宿公子怎么样了……”

不过几日,北冥尚在收拾残局之时,两界便已是人言人云,纷纷扰扰。

安无雪却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好像回到了残魂归于荆棘川之时,空空茫茫地飘荡四方,漫无目的,失了来处,丢了去路。

那第五根天柱似乎一直在自己身侧,无声无息地顶天立地,好像没有人看到它。

就这样,很久,很久,很久……

大梦一场。

他醒了。

他睁眼——我做梦了吗?

好像做了。

也全忘了。

屋外有人轻声问道:“首座醒了吗?”

第99章

这一声“首座”,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传来,伴随着窗隙送来的风,飘在浮尘中,喊得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曾醒来。

他揉了揉双眼,看向屋内格外熟悉的摆设。

春华躺在他的身侧。

我在北冥?

这里不是北冥的城主府吗?

他习惯地用了个除尘法诀起身,行至窗前,推开透着天光的纸窗。

凉风立时吹入他的衣襟。

他修为重回半步登仙之境,灵力充沛,自然便会自行运转,丝毫不觉着冷。

满院梅花绽开,冬风送来细雪,挂落满梢。

梅花瓣随风而落,铺满小院,送了他满眼的深冬芬芳。

好像这千年都没有走过,他还在北冥的城主府,还在剑阵初立之时。

可他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

观叶大阵、登仙雷劫、北冥剑阵……

他晃了一瞬,一个白团子从门前绕来窗边,一下子冲入他的怀中。

“……困困?”

“呜呜!”

门外敲门的人方才似是怕打扰到他,此刻确认他醒了,这才又敲了敲门:“首座?”

他皱了皱眉:“玄方?”

玄方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叫他首座?

他一个松手,困困便明白他的意思,从他怀中飞起,冲到门前,用爪子拉开了门。

果然是玄方。

玄方乍一看到安无雪,居然比安无雪还要怔愣。

他眸光闪烁,欲言又止。

他捧着个精致的托盘,上头放着用料昂贵走线精细的衣裳,还有几个丹药瓶子和一个灵囊。

安无雪掀开自己左手衣袖,看到了傀儡印。

他还是宿雪。

他没记错,也不是做梦。

……是谢折风把他带来了城主府?

“此处是我当年常住之地,”他说,“没想到千年转眼过,故地仍在。进来坐吧。”

玄方这才将托盘放在茶桌之上,关上门入内。

可他没有坐下。

他已是落月的一峰之主,此刻却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以一个小弟子的姿态,立于安无雪身旁。

“首座,先前霜海旁,我……出言不逊,实在该打……”

安无雪眸光一转,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他初到霜海之时,困困来找他被玄方撞上,对方似乎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都忘了。

“玄峰主说的是那日困困冲入我怀中,峰主提醒我莫要越矩之事?玄峰主在落月峰地位超然,当时只是提醒一个炉鼎不要没了分寸罢了。”

虽说以身份待人确实不对,可他已不是对方的首座大师兄,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短短一句话,既将玄方放在了峰主的身份上,又把自己从落月中撇开,哪怕玄方明明喊他“首座”,他却还是那个只会在意玄方有没有凶到困困的“宿雪”。

玄方神色惨然,却毫无抱怨之言。

“仙尊有事离开北冥几日,让我照顾首座。我看首座一直穿的都是落月普通弟子的法袍,寻了一件峰主所用的新衣。等回了落月,我再给您备新的。”

“对了,这些丹药都是一些补充灵力的灵丹,淬炼过许多回,没有杂质。”

“还有,灵囊里是我觉得首座可能需要用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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