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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是计较的时候。

他只好就这么绑着这丝线,从曲忌之腿上坐起,三步并两步赶去开门。

安无雪站在门外,双手抱着春华,神情茫然,双眸黯黯。

他见着裴千,双眸这才凝了神。

他见裴千身边没有人,曲忌之留在屋内,略微惊讶:“里头那位……你搞定了?”

裴千不敢说里头那根本就不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灵绳。

安无雪:“……”

“首座有何事?可是上官城主现身了?”

安无雪摇头:“我让姜轻盯着曲氏门庭,姜轻此时还没动静,上官了了多半还没出现。但我有其他的事情想问你,你随我来。”

他带着裴千,回到了谢折风所在的客房。

房门还未合上,裴千远远瞧见床榻上的血色,神情一震,赶忙后退:“我还想活下去!”

安无雪一挥手,房门合上,堵住裴千退路,无奈道:“我不论上一辈子还是这辈子,合起来都只行过一次杀人灭口之事,你怕什么?而且此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之事。”

裴千惨不忍睹道:“你对仙尊下咒了?”

“下了,但也没下。”

“啊?”

安无雪行至床榻前。

他方才不知这般探查了几回,再度结印已经十分熟练,眨眼间就结成了无情咒落咒之印,毫不犹豫地送入谢折风眉心。

“首座——!”

下一瞬,裴千却瞧见那无情咒被排斥而出。

“你看到了吧?”安无雪说,“他身上已经有一道无情咒,将我落的咒排斥出来了。我想问你的便是此事——具体如何得知的你别管,但我能肯定,他背负此咒足有一千余年,直至此刻,无情咒都没有解除。可他……”

安无雪没说,裴千却已经知道安无雪要问什么了。

出寒仙尊这些时日来种种行迹,哪里有半点中咒的模样了?

裴千是见过此咒在曲忌之身上生效的,谢折风的举动根本没有忘情之迹。

安无雪眉头紧皱,问他:“我对咒术研习不深,不明白其中门道。你可曾知道,会有人身中咒术,却毫无中咒之效吗?”

裴千微愣:“有……但是……”

“你说。”

“咒术和阵道有异曲同工之处,说白了就是个作用在人身上的阵法。这就好像……”

裴千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例子,“就好像超度的咒术,如果有一个地方怨气极重,哪怕落下超度咒术,怨气也无法消散,久而久之怨气依然越来越重,超度的咒术虽然还在那个地方,却毫无效果。

“若是有人中了无情咒,可其情意坚不可摧,那自然也能在咒术未解之时,生生凭借自身意志之坚定,抵抗无情咒的作用。”

他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昏迷中的出寒仙尊。

那白团子灵宠此刻躺在谢折风身侧,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安无雪和裴千,似是没懂他们此时在干什么。

客房内再度安静下来。

裴千不敢作声,站在一旁等了一会,手腕便被什么东西扯着,一动一动的。

他低头一看,那绑着他手腕的灵绳正隔着一间屋子,被隔壁曲忌之那混蛋东西牵动着。

“……”

安无雪倏地回过神来,瞥了裴千手腕一眼。

裴千悄悄拉下衣袖。

安无雪说:“这绳子勾连的另一边,不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而是真正的曲忌之吧?”

裴千:“!!!”

“我探查了你的灵力,发现还是封印状态。若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你完全可以自己解了封印,再糊弄他。没解开,只有可能是因为你解不开——只有真正的曲忌之修为比你高,落下的封印你才解不开。”

“首座……”

“你被我揭穿之前,并无捅出曲忌之在此之意,他应当不是第一城观叶阵的元凶。你与他的私事,我不干预,但他既然现身此间幻境,又是观叶阵的创造之人,你回去之后该如何做,需要我点明吗?”

安无雪被谢折风神魂之上的无情咒一事所惊,至今仍恍恍又茫茫,但北冥之事他却依然谨慎至没有漏过任何一丝细节。

裴千冷汗涔涔,认真道:“我会问清他观叶阵究竟有谁知晓,曲氏又为何会有魔修在追杀姜先生。”

安无雪默然。

裴千手腕上,那灵绳拉得愈来愈快,他知道曲忌之等不下去了。

他转身要走,又听到安无雪同他说:“还有一事,算我与仙尊之间的私事,想拜托你与曲家这位小仙师。”

“首座请讲。”

“仙尊身上的无情咒,非我所下,我也解不开……”

那无情咒是南鹤仙尊生前所下,唯有仙者境可破。

安无雪摸不清谢折风的心魔到底会不会和这无情咒有关,也不清楚如今破咒好还是留着咒术好。

“……眼下恐怕只有仙尊自己能自行破咒。曲忌之既然能来找你,必然已经破咒,可否帮我从他那里探听一下,他是如此破咒的?破咒前后又有何影响?”

裴千点头。

“除此之外,曲氏持有此咒,我想探查咒术根源,若是可以,也希望你能帮我问问曲氏是否有其他相关的消息。”

“首座,”裴千抬手,比了个数字,“这是两件事。”

安无雪:“……”

他说:“我的春华有点想见血了。”

裴千立刻作揖:“鄙人这就去办!”

安无雪扔给他一个刚刚制成的书册。

“此乃落月峰的幻术,你本就擅长因果道,捏造出来的幻境自然能得天独厚。此幻术能造成魂牵梦绕之境,恍若真实,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是落月峰的不传之秘。”

裴千展开书册看了两眼,感叹道:“好缺德的法术。”

安无雪瞥了他一眼:“若是那位曲小仙师再纠缠于你,你可以用此幻术编织美满姻缘,满足他之执迷,说不定也就破了曲氏预言的无情劫。”

裴千于是赞叹道:“缺德得我好喜欢。”

安无雪:“……”

裴千感受到安无雪的无语,赶忙收好这宝贝一样的书册,打开门,又贴心地给安无雪合上门,溜回去找曲忌之了。

四方刚一静下,安无雪站在床边,望着昏睡中的谢折风,又想起方才裴千所说的话。

——“……若是有人中了无情咒,可其情意坚不可摧,那自然也能在咒术未解之时,生生凭借自身意志之坚定,抵抗无情咒的作用。”

他解开了谢折风身上灵力和神识的禁锢,怔怔立于一旁。

不知多久。

他蓦地自嘲般笑了。

谢折风许久不曾做梦了。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睡着,也忘了自己怎么就入了梦。

他与心魔争斗数百年,每每入梦,总是可怕至极的噩梦,或是师兄消逝的身影。这样的梦出现得多了,若不是心魔拖着他入梦,他便再也不敢做梦。

入北冥之后,他心魔被压抑得狠,师兄存在的噩梦,他已经许久不曾遇到。

以至于他再度见到师兄站在落月峰磨剑石前,回眸看着他时,没有意识到他入了梦。

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冲到师兄面前,怕对方消失,什么也不曾想,就抱了上去。

可他刚一凑近,便突然想起,师兄回来以后,似是不愿接近他的。

他心下一凛,动作一滞,又收回了动作。

可师兄却对他笑了一下,反倒拉住了他。

“师弟,”梦中,师兄如千年前那般温和地喊他,“怎么不动了?”

师兄反而朝他走近。

本该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哪怕是梦中,也已经是他千年不曾寻得的美梦。

可谢折风却突然一股惊惧涌上心头。

千年后的师兄从未对他这么好过,更不可能重回落月,在磨剑石前对他一如往昔!

师兄是要骗我!

他要给我下无情咒。

他要让我忘了他!

谢折风猛然后退。

梦中,师兄双眼微弯,眸光明亮。

“怎么了?师弟不想同我亲近吗?”

怎么不想。

可他却再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退到磨剑石上的剑痕都看不清,退到远远看着师兄的笑容居然觉着可怕刺目。

大妖大魔见着他都不战而逃,仙修高手尽知出寒剑之名,他坐仙尊位千余年,从来只有他人看见到落荒而逃的份。

可他却被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笑容吓得不敢靠近。

慌乱得全然不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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