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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如惊涛骇浪,冲得他面色一白。

他稳着神情,低声说:“既然姜轻和云舟都算不得落月弟子,我自然也不算。谢道友为何不自己拿?”

“我不便动用。”

只有他这种死过一次的人才怕碰到养魂树精,谢折风有什么不便的?

他才是最不便动用的那个。

不管谢折风是什么打算,这个打算居然误打误撞堵了他的路。

他拿了是暴露,不拿是心虚,也是暴露。

“云剑掌门”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方才远看没什么,此刻近处细细看去,他虽然和一般人无二,但神情有些僵硬,双目颇为无神。

他眉心之上泛着几乎不可察觉的浊气,内里多半是个魔物。

安无雪离这魔物最近。

他手中还捧着那敞开的灵囊,拖着没动。

“云剑掌门”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哪位是北冥来使?”

几人相视,姜轻笑道:“云掌门,是我。”

“来使有何急事?”

“可否进门一叙?”

“既然是急事,不如在此长话短说。”

言下之意,根本不让他们进去。

他们想不惊动山门内魔物进去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姜轻眉梢一动,看了一眼谢折风,似是在等谢折风决断。

谢折风还未发话,云舟怆然道:“掌门,你还认得我和师兄吗?还有宿雪,当初是你找到的宿雪,让我和师兄带着宿雪去落月峰的……”

“云剑掌门”目光一顿,转而看向云舟。

倏地——

那魔物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周身泛出滚滚浊气,双目赤红泛黑,突然直冲离他最近的安无雪而去!

安无雪装作没有反应过来,一动不动。

云舟惊呼:“宿雪!!!”

谢折风神情微变,双指并拢,顷刻间驭动灵诀,轻而易举地将安无雪往魔物攻击不到的另一侧拉。

灵囊晃动,养魂树精眼看要被灵力波动扯出,安无雪赶忙抓着灵囊,顺势往一旁倒去。

电光石火间,云尧退后了一步,似乎是想护住安无雪,姜轻和云舟同时出手。

四周飞沙走石,乌云滚起,昏暗倾覆而下。

山门一改先前整洁之相,残破非常。

本来一片宁和之地骤然变了个样子,天翻地覆。

姜轻一剑直指魔物眉心——不论仙修还是魔修,眉心皆是识海与灵海汇集之地。

魔物后退一步避开攻势,周遭狂风不止。

下一瞬——

姜轻和那魔物突然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这一切不过顷刻之间,安无雪还在顺势往一旁倒去。

仓促中,他一眼看出了情势。

那魔物是想将他们分别拉入幻境中各个击破!

谢折风镇定地立于一侧,指尖灵力汇集,眼看就要出手。

安无雪攥紧自己手中的灵囊。

如果谢折风出手,雷厉风行解决此事之后,仍然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养魂树精……

他看了一眼姜轻消失的地方。

只要暂时和谢折风分开……

值得铤而走险一次。

他赶忙抓紧灵囊的开口,佯装被推至一旁没有站稳,毫不犹豫地朝幻境的开口倒去!

烈烈风声入耳,幻境之中,浊气清气相交之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将刚刚凑近的安无雪吸了进去!

云舟的喊声闯入他耳中,越来越远。

“宿雪!!!”

“——谢道友!你怎么也进去了……”

“那我……”

其余的话安无雪已经听不到了。

他眼前天旋地转。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被那幻境之力吸进来之后,整个人都被带着往前方一滚。

四方昏沉沉的。

浊气蔓延于空中,清气稀薄,他似乎被甩到了一处山峰的半山腰之上,连周围的草木都染上了死气沉沉之感。

一声撞击。

他被甩到了一处山石之前,撞到那山石之上。

他闷哼一声,赶忙看了一下自己身旁。

这是一处偏僻的小山峰,目之所及都是被浊气侵蚀的痕迹。

什么人都没有。

这才是云剑门被灭门之后真正的样子?

姜轻不在,谢折风不在,云舟云尧更是瞧不见踪影。

他们几人先后分开进入云剑门,怕是全都分散了。

此地眼下只有他一人!

他被山石撞得仿若五脏六腑移位,身上也擦破了许多地方,疼得很,可他却松了口气。

他赌对了。

他缓缓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灵囊。

他刚才借着姜轻和魔物争斗,先谢折风等人一步主动被吸入幻境,为的就是铤而走险,趁机独自将养魂树精拿在自己手上一会。

养魂树精虽然会照出亡者生前死后,但一个人只能用一次,不论生死。

谢折风随时会找来。

他只要在谢折风找来之前碰过一次,往后再碰,养魂树精不会有反应。

他忍着身上摔出来的擦伤,连外伤灵药都没用,匆忙打开灵囊。

舒缓神魂的气息再度从灵囊中散出。

他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只有成年人手掌宽的小小树枝。

树枝之上没有枝叶,流淌着淡淡金光。

安无雪握上它的那一刻,金光一颤,光芒大盛!

一段回忆猛地涌进他的神魂中。

养魂树精生效,照出了亡者生前死后!

——是他的,还是宿雪的?

须臾之间,他的神识被拽进那些记忆当中。

他看到了荆棘川。

……是他的生前死后。

他看到自己跌跌撞撞地踩在荆棘之上,握着春华剑柄,将长剑刺入荆棘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那些眼熟的、没见过的、曾经打过交道的……不知多少修士。

还有戚循。

戚循红着眼眶,手中折扇化作长剑,剑锋指向他。

他当时其实已经力竭了。

浊气侵蚀了他的每一寸经脉,天赐的金身玉骨已碎,他浑身都在疼。

可他不知是怎么想的,还挣扎着杀出了重围,回到落月峰山门前时,他浑身鲜血淋漓,已经辨别不出血从何处淌出,又是哪一处伤口在疼。

霜雪中,谢折风立于山门后的长阶之上。

“师弟。”

“我好疼。”

他的师弟只给了他一句话:“师兄这是——罪、有、应、得。”

安无雪眼前一黑。

记忆停至此处。

那是他生前最后的记忆。

片刻之后,漆黑散去,他依旧看到了落月山门。

……是他的死后。

是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死后。

他看到山门前自己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谢折风不知去了哪里。

他躺在冰霜之上,身体开始消散。

他生前金身玉骨已碎,死后没了生机支撑,不过片刻便身骨尽消,只剩一地冰寒。

他的魂魄也随之消散,最终只剩最后一缕。

这一缕飘于空中,随风而起,飘了不知多久,渐渐飘回荆棘川。

荆棘川遍生荆棘,灵气稀薄,没有凡人生活在这里,也没有门派在此开宗立业。

一片荒芜之地,他的魂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落在那里。

那时安无雪自己早就没有感知了。

他以为这便是他的死后一切。

可养魂树精带出的画面却没有结束。

他看到了谢折风。

他的师弟不用任何灵力护体,面无血色,跌跌撞撞地踏着荆棘而来。

当时荆棘川正值深夜,月色倾盆,贫瘠之地覆着一层苍白。

荆棘爬满目之所及之地,如陆上川流,湍湍不止。

安无雪的神思跟着养魂树精带出来的过往,遥遥望着,瞧不清夜色下师弟的神情,只能隐约瞧见对方比月光还要苍白的脸色。

谢折风仍是安无雪死去那日所见的装束,但束发凌乱,衣裳上满是划痕,远不如那日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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