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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一样,同一时刻追逐着同一缕光芒,相贴着密不可分地埋葬。

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快腐烂在罪恶间了,同她一起。

那缕晨光继续跟随飘忽的云彩逃逸,直到以两人的角度再看不到了。

只有满城正被风化炙烤的躯干于眼中起伏。

至少在这一刻,也只有这一刻,他们从彼此处汲取的方是真正的温暖。

慕羽贪恋着温暖,奢求着更近的距离,纵然前面是粉身碎骨她亦不想去思考。

修长纤细的手遮住了眼睛,雨滴落在了耳垂上。

“疯子。”她刚一开口便尝到了糖果的甘甜,一咬脆弱的糖果便彻底在唇齿间崩碎,香甜顺着骨髓透入了灵魂,星星点点的火苗被带着在灵魂上继续烧灼。

“羽,”里德尔同样圈紧了她,却不肯放开她的眼睛。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在这时看她,“生日快乐。”

慕羽使劲咬住嘴唇,见了血才勉强压住涌到喉间的哽咽:“汤姆马沃罗里德尔,你这个疯子,连味道都不换,”她将下唇涌出的血珠吞了下去,“我讨厌芒果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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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吐出一个字,早该处死,你却还留着他。”

云雨来得快去得也更为迅速。欲望能暂时消磨过界的危险,然而沉溺于欲望照样会万劫不复,在这一点上他们总是极有共识。

慕羽只顾着在极北城池模型上排列光点,列出的光点隐隐间已呈金钟之状覆住整座城市。她咂了咂嘴,对里德尔极具威胁的话充耳不闻,只刚开口时短暂的沙哑才泄露出那么一点旖旎:“几乎只靠一人之力便撑起了护城阵法,让沈仪他们迟迟找不到城,”她迅速清了清嗓子,“可她大半时间承教于爷爷,而我对爷爷的布阵风格了如指掌。”

从昨晚开始似乎有什么在她体内彻底碎裂,再由阴谋诡计一冲便消散无踪。在他面前她基本不会遮掩自傲--不仅仅源于破解阵法。

里德尔欣喜于她的改变,但她总是这样,肆意玩弄情绪,不停反复在底线横跳。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其中一个光点挪了挪,对回应的渴望再一次挑起沉寂下去的欲念。这不是好兆头,几欲逼得他快要在这个女孩面前丢掉本能的思考:“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念念不忘。”

刚一说出口便感到了不对劲,言语中的情感过了量,又一次越过了两人不约而同圈定的安全范畴。他放开了她的手,仿佛这样便能回到安全的领土。

欲望本质不过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的狂欢,将人拉出越界的危险,却无形无声地腐蚀着边界,使得下一次逾越变得更加容易。

糖果的香气再次萦绕而上。

慕羽点在了正中的位置,像是全心全意沉浸在了研究阵法中:“让沈仪从这里突破,”她不动声色朝里德尔的方向挪了挪,根本不会有多少避忌,更不担心他陡然的怒火,“不需要再对我撒谎,疯子。沈仪心里怎么想的,不用摄神取念我都能知道。”

她执着那只冰凉的手在脸上蹭,一边遗憾着早上的温度再难以保留,一边欣赏他不得不咽下愤怒乃至暴戾的方式,这已经成为除开追求权力外最大的乐趣所在:“留着他,只因我对一个答案好奇,”她挪近了,使得他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清明烟消云散,“得到之后,他就再没价值了。”

尝到了这副身体中透出的,真实的暖意,冰冷便再难令人满足。

慕羽松开了,转望着虚拟的城市摇头叹息:“固执死守,有什么意义?”她抚过历经多时琢磨破解出的阵法,“他们自己都知道很难有希望。”

沈栖桐跪在一片空地上,徒望着遍地坟冢,膝盖都快要感觉不到刺痛。

尽皆是衣冠冢。

连绵的墓碑将晚霞都衬得灰暗。

她木然地注视碑群,这个家鲜少给她带来过欢乐的记忆,想过千遍万遍再次回家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最终偌大一个家族,只残留下一块块连尸骨都没有的坟墓。

才将下过雨,云染上了粉色,和浓丽的晚霞混在一起灼烧,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忽略掉不绝的炮火,镶了金边的天依旧很有岁月静好的味道。

极北再是严寒,也不可能在夏天下雪。

炮火将匆匆前来的脚步声也掩盖住了。

“不用再劝我,更别想着故技重施,”她的喜怒哀乐似乎也跟随着埋葬进了土里,“我要确保所有无辜的人,包括你们,都通过那条通道走了,霍格沃茨会接纳你们。”

“都办妥了,”来人都不敢看眼前成片的坟冢,以免将哽咽之声露了出来,“首府...又传来了话,言称我们弹尽粮绝,再顽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同样失去了仁德。”

头顶又传来轰鸣,两人皆对此习以为常,眼都不眨一下。

另一边说的其实极对,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仁德,”沈栖桐看着最前面的一块墓碑,一滴泪滚落进泥土,面上却扯出一个惨淡讽刺的笑容,“现在沈仪接替了那个位置了吧。”

那人只喏喏着含糊了过去。

“告诉沈仪,我们可以放弃顽抗,但我要单独在城里见他们,两个人,一个也不能少,都不会动用自身武力法力,这是唯一的条件。否则谁也别想得到极北。”她膝行了几步,抚摸着为首的墓碑。

“沈仪不会答应,他们也不会来。”

沈栖桐抱住了石碑,坚硬的大理石比冰还要寒凉:“玉碎有方,长生有道,让沈仪向她原原本本转述这八个字,她会来的,”眼泪漫上了大理石,她死死搂住这块墓碑,杜绝了外人窥探泪痕的视线,“沈仪如若不愿,就告诉他,虽然身处绝境,但向所有人宣扬他是怎么将自己宗族屠尽,欺师灭祖,天理不容,我还做得到。”

那人颤抖着确保将所有内容一一记下,最终实在忍不住,哭倒在地,泪流不止:“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师姐,求求您。”

“是我没用,守不住城,害得你们背井离乡,”沈栖桐对他的恳求置若罔闻,松开了墓碑,一遍遍描绘着碑上镌刻的名字,“告诉小迪和利亚,在城堡度过的几个月,是我一生中难得快乐的时候,最幸运在那时和她们相逢。还有伊尔弗莫尼...”

她闭了闭眼,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只截下一缕头发,将发丝拧成一股:“有机会交给菲尔加西亚,”她幽幽叹了一声,“如果没机会,就扔了。”

接过发丝时那人差点没拿稳,短暂怔愣一下后照旧声声哭求:“师姐,允许我留下来和您一起吧,让我留下来吧。”

“不。总有人得流血,死守守不住的城。可是这种人,只需一个就够了,”她的声音终于有了点感情,却满是决绝,“这是我作为昆仑院长嫡传弟子下的命令。”

那人呜咽着 ,将手中青丝握紧了,突然端正地跪好,叩了三次首,每一次都极重:“师姐保重。”

晚霞消散了,黑夜侵蚀而上,赶走了最后一抹金黄。

城中四处泛出盈盈幽光,像是一堆飘飞的萤火虫聚到了一处。

沈栖桐对着满地森寒墓碑磕了头,久久没能起来。

“当时匆匆一别,再次见面却是这般光景,如若师父还在世,不知会怎么想,”城市最高的露台上,沈栖桐悠然而坐,毫不畏惧,恍若还占据着东道主的优势,“欢迎来到东方,里德尔先生。”

专属于极北的凛冽寒风呼啸着刮过城市,不夹一丝夏夜应有的暖意。可能先前所有人都未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权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濒临灭绝的大义会以这样的方式缠在一起。

眼前这个尚未满十九的东方人本应该成为手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肆意玩弄的猎物,然而汤姆里德尔从未有如此讨厌过猎物,就连那个男孩也没能在那么一瞬间引发他如此深沉的憎恶。不仅仅因为沈栖桐无所顾忌叫出了那个肮脏的姓氏,更因为沈栖桐太像邓布利多了。

她没有愤懑,没有宛如困兽之斗足以取悦人的挣扎。她是平和乃至温柔的,对他总带着几分悲悯,就连这几分悲悯也比当年邓布利多站在高处的同情可憎百倍,不动声色地就将内心潜藏的黑暗、在慕羽那总能平息的暴戾挖掘了出来。

他一刻也不想看见面前的人,几欲动手,濒死的猎物本就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

哪怕她宣称有永生之道。

慕羽覆住了他的手,这一次很短暂,不过短短几秒便挪开,然而就是那么短短几秒,却足以将挖掘出来的黑暗暴戾重新潜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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