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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祝青臣提起书箱,朝殿外走去,“明月,走。”

“是。”谢明月快步跟上他,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夫子,萧长旭残暴,万一……他直接翻脸,要了夫子的命,可怎么好?”

祝青臣笑着道:“那就得靠你替为师求情了。”

见谢明月实在担心,祝青臣又温声宽慰道:“不要紧,为师心里有数。”

“是。”

师徒二人跨过门槛,来到殿外。

两列侍卫就在外面等候,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见祝青臣出来了,两列侍卫抱拳行礼:“祝学官,陛下有召。”

祝青臣走下台阶,谢明月刚准备跟上,却被为首的侍卫拦住了。

“君后见谅,陛下只说传召祝学官。”

谢明月神色一凝,问:“不知陛下传召学官,所为何事?”

“回君后,我等不知。”

“学官是我请进宫的,如今陛下要见,我相陪同去,有何不可?若是陛下有事要问,我也好在旁回禀。”

侍卫油盐不进,只是抱拳赔礼:“还请君后见谅。”

祝青臣垂了垂眼睛,对谢明月道:“多谢君后好意,想来陛下不过是问些寻常琐事,就不劳烦君后同行了。”

谢明月神色焦急,但仍旧竭力维持着平静:“可……”

祝青臣抬眼,定定地看着他:“君后不必担忧,于殿中稍候,臣去去就来。”

“是……”谢明月顿了顿,转头看向杨公公,“那就请杨公公同去。”

他对侍卫道:“我派个宫人陪着祝学官,这总可以罢?”

侍卫没有再反驳,而是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祝青臣提着书箱,走下台阶。

杨公公跟在他身后,颇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今早君后派他去传话,他反倒把祝青臣带进宫来,究竟是不是对的。

若是因此害得祝学官被陛下发落,那岂不是他的过错?

他叹了口气,稳住心神,跟上祝青臣。

两列侍卫左右护送,竟像是押送一般。

一行人来到皇帝寝殿。

祝青臣提起衣摆,跨过门槛,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殿中门窗大开,酒气却未散尽,混着男宠们的脂粉香气,还有用来掩盖的熏香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可想而知,昨夜究竟是多么荒唐的场景。

萧长旭歪着身子,坐在位置上,见祝青臣来了,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似乎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祝青臣行至殿中,作揖行礼,恭敬道:“见过陛下。”

萧长旭眯了眯眼睛,也不同他兜圈子,直接问:“就是你日日进宫,给君后讲经?”

祝青臣颔首称“是”:“君后闲来无事,召臣入宫讲论文章。”

“林星也跟着听了?”萧长旭甚至以为祝青臣不认识林星,还要解释一番,“就是跟在君后身边那个太监。”

“是。”祝青臣依旧颔首,“是有一位林公子,一同说话。”

“你都跟他们讲些什么?”

“左不过是讲经论史,君后与林公子都当故事听。”

“都讲些什么故事?”

祝青臣还没来得及说话,萧长旭就一摆手,指了一下杨公公手里提着的书箱,不耐道:“罢了,拿上来,朕亲自看看。”

“是。”杨公公应了一声,提着东西上前。

萧长旭随手抽出一本书册,随便翻了翻。

确实都是一些经史书籍,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可萧长旭早就在心里给祝青臣定了罪,认定是祝青臣带坏了林星,哪里有需要什么罪名?

杨公公眼见着萧长旭脸色变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长旭忽然发作,一扬手,“哗啦”一声,书册被丢在祝青臣脚边。

“原来如此!他二人就是被你教坏的!”萧长旭厉声道,“整日里看这些杂书,看得心都野了!”

他终于找到了林星冷淡对他的原因。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祝青臣,一定是因为祝青臣!

可他忘了,谢明月是世家子弟,自幼饱读诗书;林星是现代高中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

他们二人,原本就是翱翔九天的鹰,不是被他囚在笼中的雀,心性本就坚毅,怎么会因为两本书就变了?

萧长旭只是想为近来林星的转变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是书,是画,是旁人教的,只要不是他,就可以。

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欺辱林星,是因为祝青臣,都是祝青臣教的。

只要解决了祝青臣,林星就能变回原来那样。

萧长旭只觉得事情已然明了,罪魁祸首就是祝青臣。

他怒吼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砍了!”

杨公公闻言大惊,连忙跪下求情:“陛下,祝学官是君后亲自请进宫的,若是陛下就这样发落了祝学官,只怕君后心中过意不去!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身后侍卫即将上前,祝青臣却俯身行礼,正色道:“臣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请陛下明示。”

祝青臣只用一句话,就让萧长旭陷入了沉默。

他如何明示?

他总不能说,都怪祝青臣给他们两个讲故事,引得他们两个不肯侍寝罢?

因此萧长旭只是吼道:“拖下去!”

祝青臣抬高音量,却只道:“还请陛下明示。”

“砍了!”

“还请陛下明示!”

祝青臣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神色坚定,目光果毅,竟比半路上位的萧长旭更有威严。

萧长旭就这样被他看着,不自觉钉在了龙椅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个小小学官,他竟然……有一瞬间的胆怯。

祝青臣正色道:“臣奉君后诏令入宫,依君后之命,与君后讲史论经,林公子时常陪伴左右,所论经史,皆是官府所出。”

“臣实在不知错在何处,陛下若要治罪,便请将臣移交大理寺,请大理寺官员查证定罪。否则,臣就算化鬼,也一定要问问君后与林公子,臣究竟错在哪里。”

不知不觉间,萧长旭竟被他的话带着跑了。

他忘了自己是皇帝,忘了自己是有实权的皇帝,可以想杀谁就杀谁。

他也顺着祝青臣的话,去思索,试图给祝青臣找一个罪名。

但好像……找不到。

紧跟着,杨公公又道:“陛下,祝学官来时,君后与林公子俱在关雎殿,还叮嘱老奴,等陛下问完了话,请祝学官继续回去说故事。”

“林公子尚在病中,君后心思细腻,本就因昨日之事惴惴不安。若是陛下处死祝学官,只怕两位贵人受了惊吓冲撞,终日悬心。”

“若是因此,使陛下与君后、林公子生了嫌隙,那可怎么得了?”

杨公公这番话入情入理,直切要害。

这是萧长旭最隐秘的心事。

萧长旭一心想要林星像从前一样对他,所以他迫不及待要解决掉祝青臣。

可若是,杀了祝青臣,反倒更加坚定了林星的决心呢?

凡此种种,萧长旭得出结论——

祝青臣杀不得。

萧长旭看着祝青臣,沉默良久,最后对侍卫摆了摆手:“下去。”

萧长旭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指着祝青臣:“这次就饶你一命,你也下去,以后不得无诏入宫。”

他随手一翻,从案上抽出一封奏章,“正好,南屏县缺一个教谕,你马上收拾东西去,再敢对君后和林星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朕把你五马分尸!”

萧长旭转过头,随手一指杨公公:“你,亲自送他回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盯着他。”

“是。”杨公公领命,走到祝青臣面前,抬了抬手,“祝学官,请吧。”

“臣告退。”

在萧长旭看不到的地方,祝青臣与杨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安然退下。

祝青臣跨过门槛,走出皇帝寝殿。

他提起衣摆,缓步走下石阶。

杨公公跟在他身后,忽然脚下一滑,险些从阶上跌下去。

祝青臣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臂:“你老当心。”

杨公公竟有些发抖:“是,多谢学官。”

他长舒一口气,轻声道:“祝学官,这事儿可太凶险了,再有下回,可得再早些告诉老奴,老奴好排演排演。”

祝青臣笑着道:“正因为是杨公公,我才放心,旁的人我都不放心。”

早在清晨,杨公公来传话的时候,祝青臣就跟他“串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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