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落魄子(2 / 2)

一晃二十二载,杨淮生已经从当年的白衣秀士,变成了如今的乡间老者。

按说白衣秀士,该在秦淮河畔吟风月,金銮殿上说前程,怎会被发配仇池?

归根到底,绕不过一个穷字!

当年,二十三岁的杨淮生通过乡试,人人称呼一声杨贡生,可入成都安抚制置司参加类省试。

若是通过,自可去临安殿试,寻得黄金屋、颜如玉。

但终究,杨淮生没去,为供其读书,家中田尽财枯,就算有朝廷发放的路费,父母幼弟也已无以为继。

因此,当家族提出,给他安排亲事,保证将来供养他的孩子孙子入族学,他也便同意了家族安排,回仇池恢复祖业。

再后来,杨淮生以举子贡生的身份,来往结交的成州西和州官员,又有家族钱粮雇农垦地,便也在仇池,站稳了脚跟。

只不过,从人近四旬后,他又时常思考,当年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如果当年去了省试,万一中进士,万一殿试得官家垂青,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有的只是鸡毛蒜皮,田佣税负!

再后来,两个儿子长大,他亲自启蒙后,送到汉中兴元府族学,倒不是认为族学先生比他厉害,只不过族学能接触当地官员,对孩子将来过乡试省试皆有益罢了!

不曾想,两个孩子离了父母,整日厮混闯祸不说,读书也皆不成器,乡试都过不去!

杨淮生怒气横生,又无处发泄,最后只得穷尽家财,给两个崽说了好亲事,将期望寄托在看孙子辈!

孙子出生后,又有问题,仇池他不能离开,让不成器的儿子教,恐怕又不行。

幸好,当年家族为安抚他,说的亲事极好,妻家门第高,妻子人品才学俱佳,遂将老妻送去!

年少有憾,老来无依,数年过去,杨淮生身体也渐渐不行,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哐啷”

正房客厅的一声瓷碎,震动杨府上下,内院里外的丫鬟仆役跪了一地!

原是杨淮生摔了一只上好的龙泉窑茶碗,而后他大声咆哮:“哪里来的贼丘八,如此张狂?”

厅下,被莫峥踹伤的小厮,正埋着头,瑟瑟发抖,且已被扒了衣衫,露出胸口红肿的大脚印!

转瞬,杨淮生又笑了:“哈,怕不是前几日你去成州府的时候,逛楼子欠了银子,跑回来卖了我的马找补吧?”

砰砰砰,小厮磕头如捣蒜:“阿郎明鉴,阿郎明鉴,真是那些丘八强抢!”

杨淮生一听,又不笑了,抿着嘴,瞪着眼:“你为何不抢回来?”

小厮无言,杨淮生渐渐红了眼,红到后面,又慢慢恢复平静,最终,他叹了口气:“哎,一匹马,你都管不住,养你何用啊!去吧去吧,下山去吧,离开这鬼地方!”

“啊?”小厮先是一愣,而后不信,随后面露惊惧,嘶声哀求:“阿郎饶了我吧,小的错了,真的错了!”

杨淮生却不再看小厮,只悻悻的摆摆手,厅下押小厮的两个健仆,是杨家家生子,互相一眼,当即拉起小厮往外拖。

小厮起初还继续哀求,等被拖出正房大屋,他则开始拼命挣扎,等出了杨宅前院,或是挣扎累了,劲一松,竟是呆滞不动,任由人拖着走了!

内院里跪的丫鬟,客厅外站的仆从,此刻个个低头,呼吸都不敢大声。

直到杨淮生面无表情,背着手,施施然踱步上了杨家大宅的二楼。

二楼向南有个木阁楼,阁楼建造之初,便是专给杨淮生看山看景的,因此一面靠屋,三面镂空,更像个江南木亭。

从阁楼望去,正好看到仇池山中部一个高崖,待杨淮生慢悠悠走到阁楼时,小厮正好被拖到了山崖边。

两个壮汉朝着阁楼方向看了一眼,如同扔破布一般将小厮扔下了山崖。

杨淮生看着发生的一切,嘴角抽抽,竟笑了,真诚的笑了,而后,脸上潮红褪去,他将视线投到更南方,有些不解:“东华门前落魄子,是个人都想欺负么?”

阁楼往西,杨家寨稀稀落落延绵一里,规模之大,确实是李家寨不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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