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420(2 / 2)

“你知足吧,黑子那伙黍都下锅了,晚上还不知道吃啥呢。”

“进了缯县,要什么没有……”

穿着全甲、自己背着一日辎重、已经赶了大半日雪路的卢秋军缓慢而嘈杂的行动起来。

收锅的、灭火的、懒洋洋从地上爬起来的、还有好运抓了个冻傻了的猫头鹰想打牙祭,却差点让它抓瞎眼睛的……

“按住了、按住了!”

“嘶……这给耶耶挠的!快扭了脖子!”

“……”

从来没有长途奔袭过的卢秋军重整队列时的散漫,让心中焦急的碎嘴子额角青筋暴起。

可他怕自己多说多错,叫总在左近想跟他套近乎的卢秋看出他们在缯县失手的端倪,只板着脸在前带路。

还是严无疾亲兵出身的南晋都伯觉得他神情有异,一马鞭抽在提母鸡似的提着猫头鹰的卢秋亲兵身上:“将军有令!急行缯县!尔等安敢迁延!”

亲兵吃痛,手一松,叫猫头鹰挣脱了钳制,扑啦啦飞上了一棵梅树的枝头,对着下面乱糟糟的军队不住的“咕咕”。

卢秋并未替手下张目,而是一直默默的注视着猫头鹰。

这猫头鹰似有所觉,脑袋突然转了大半圈儿回视他一眼后,两爪一蹬枝头,在半空盘旋起来。

晴日里,天空湛蓝,寒风阵阵,本该安眠的猫头鹰在卢秋上方转圈儿鸣叫。其音鬼魅好似婴啼,让卢秋无端记起一句秦诗:

……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

夫也不良,歌以讯之。

讯予不顾,颠倒思予。2

“县尉,走吧。”前军已经启行,牵着骡子的亲兵见卢秋一直愣愣望天,低声催促。

回过神的卢秋发现来时路上一直分散在三军附近的南晋骑兵,此时只有来传令的严无疾近侍和几个南晋骑兵在前开路,其他却都聚集到了后军,以督促自己麾下步兵快速前行。

趁着上骡的间隙,用骡子的身子挡着,卢秋下巴一指刚才被踢翻的那锅未成的粥,问亲兵:“还够么?”

“够。”扶着他的亲兵说完,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没再言语,卢秋就着亲兵的推力翻身上骡,两腿一夹,往后军的南晋都伯的身边追去。

在半空中越飞越高的猫头鹰,比被南晋骑兵遮挡了前路和后路的卢秋视线开阔,可以看见他们走向的缯县城池里外两处浓烟滚滚,不是个好去处。

它也比所有人类都少了家族、钱权、名利的牵绊,可以随心意飞向它觉得可以重新安身立命的北方。

不远的北方,就是费县。

昨天城西的焦臭还未散净,今日又添祭祀亡者的香火。

体力消耗了不少的夜枭飞入一处大宅子,当着被人类豢养的老黑狗的面儿,抓走了觊觎它食盆里剩饭的老鼠……

懒洋洋晒着冬日阳光的大黑看着一个从天而降灰白身影,抓走了自己今日的乐趣,喷了个不太满意的鼻哨。

看狗院子的李氏下奴听见,以为是狗祖宗觉得冷了,赶紧将它抱起来,往暖烘烘的狗屋里送。

往日里常常来折腾大黑的阿炈一整天也没来。

他正在华静院门口,小大人似的跟大管事司喜一起送甘松出府。

“少君怀相稳健,只是思虑过重……”甘松唠唠叨叨的嘱咐着司喜,冷不防左脚绊了右脚,趔趄了一下。

司喜迅速扶住他,不免再次劝道:“府里与贵堂的关系,甘松怎地还这样生分。就暂且关了药堂,来府里吧。外面乱,府里总是更安生些。”

甘松谢过后,深吸一口冬日冷气,略有些希冀的看着司喜:“关不得……堂里收了许多昨日烧伤的病患。寒冬腊月的,他们无家可归……”

知道他是想让李氏布施些柴米、药材给求真堂收容的伤患的意思,司喜却只叹了口气。

眼下费县刚刚被南晋军攻占,阖县戒严闭市,李氏虽然因为小娘子的嘱咐积存不少,却也大部分都在阳山村。

这次的风波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平息,家主和郎君都不在,忝为李宅大管事的司喜,眼下为了李府上下安然渡过,是绝不会如以往那样松口给求真堂布施物资的。

甘松知道李清被关进了县衙,却不知道李藿为何也不见踪影,华静又动了胎气,李家眼下就一个三岁的小小郎君勉强算个支事的主人。

难免回忆起十数年前,小小李家只六七岁的李小娘子一个苦撑的过去,知道李氏难处的甘松便只谢过送到二门的阿炈和司喜,上了李氏送他回求真堂的牛车。

从李宅到求真堂,是必得路过县衙大街的,县衙的北面就是南亭侯府。

甘松将车帘挑开一缝,看着幸存的衙丁们哭丧着脸,陆续从南亭侯府里运出一车车衣衫不整的尸身,不由在心中哀念:

“天尊告左玄真及诸人鬼,一心静听五念之经。

一念三宝常慈愍,愿得拔度出火坑。万罪千灾尽消散,跛痾积逮皆能行。邪魔恶鬼在狱禁,百姓男女道心生。五逆冤家并欢乐,镬汤变作莲花池。法界众生口念善,过去亡人随往生……七祖父母天堂上,过去往生侍香华。”3

三遍《往生咒》念完,离着求真堂还有一段距离时,甘松便能听见堂里面传出收容的伤者们灼痛难耐的呻吟,心中更是难受。

牛车停在求真堂门口,心思沉重的甘松提起一口气才要下车,斜刺里有个带着斗笠的壮汉突然窜上牛车,把刚打开车门的甘松又推进了车厢。

驾车的六郎刚要大喊,便见壮汉回头与他打了个照面。

见是贼曹王校尉,六郎便闭了嘴,留在车下装作清理牛蹄的样子,防着冷清的街道上有人靠近。

昨日城西一场大火,让王校尉焦头烂额,一时不察,差点叫倒下的火柱砸个正着。

跟着他贼曹丁都是王氏家生奴,害怕自家郎君有失,立刻把王校尉送离了火场,又怕被人发现他“临阵脱逃”,对外都说他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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