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5(2 / 2)

斋堂里,许多道士的孩子围坐在一个桌前,合吃一盘咸菜下粥,见到萦芯一行都好奇的看过来。

早饭不过一碗粟米粥和一小碟咸萝卜,可能是因为萦芯年纪小,还得了两块不知哪天撤供的素点。

她忧心家中的阿娘,草草吃光便要走。

阳山子送她出观,路上遇到了做完早课回来吃饭的观主。

观主也是一身黑道袍,只是有点痴肥,山羊须挂在圆润的下巴上,面相和善。

正好她走了一路也没见到功德箱,便与他见礼后,让阿功将布施交给他——那铜钱太重,萦芯拿不动。

收了钱的观主倒比知客更会说话,又是夸她聪慧又是夸她纯孝,早饭也不去吃了,直接转身送萦芯出山门。

行至两仪门,萦芯终于憋不住问道,“道长,信女心中有个疑问,求道长为信女解惑。”

“小福主但问无妨。”观主单手捋须,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信女如何能知药皇是否听到了信女所求?如何能知药皇是否应承信女所求?如何能知药皇何时成全信女所求?”

萦芯微微抬头紧盯着观主的神情,问出心中执念。

观主眉心微微皱起,与阳山子对视一眼,心想:小小女童竟然如此聪慧又如此执着,倒也少见:“不知小福主来此,可是受令慈派遣代为祈福?”

“不是,是求真堂的夏大夫指点信女来此。”阿娘如今只能正午清醒一段时间,并不知道萦芯出门了。

细观萦芯面相,观主撵着胡须,心想:小小女童,月角平右眉低,正是母亲早亡之相,夏师弟让她来观中当是希望道法能教她放下执念,明白生老病死皆是自然,顺之即可……

观主在袖中掐了掐手指,问她:“小福主若是有令堂三柱,贫道可为令堂测算福寿。”

萦芯一呆,问道:“三柱是什么?”

阳山子解释道:“三柱乃人出生时年柱、月柱、日柱,又分上下,也叫六字。”

“信女不知……”

眼瞅着入冬了,萦芯都不知道今年天干地支的几几年呢,哪里知道阿娘的生辰六字,再说不应该是八字吗?怎么缺了两个?

她回头瞅瞅阿功和阿月,俩人都是摇头,奴仆如何能知道主人的生时呢?

“无妨,”观主又问,“小福主可识字?”

“信女虽已开蒙,但识字不多。”

窘迫的垂下头,自从阿娘病重,便停了课,她自己也放了羊,除了账本上常见和跟“前世”相差无几的字,其他的都要忘光了。

“且随贫道来。”观主带着萦芯进了三清殿,从偏殿的书架上取下一个卷轴递给她。

“当初太清道德天尊化身老子传下《道德经》五千言,创教祖师张天师为其作释《老子想尔注》,用以弘法,都在此卷中。

小福主心中但有疑惑,其解尽在此书。贫道将此书借予小福主抄录,想必以小福主的聪慧,定能找到答案。”

萦芯看着封皮上的小篆就有点晕,打开系带扫了两眼,差点跪下!

她说的识字指的是隶书,这种小篆本身也没学会几个啊!

“想必道长已经熟读此注,为何不能直接告诉信女答案呢?”

观主微微一笑,两手一背,“千人观《道德经》有千千解。祖师的《老子想尔注》亦无法尽释其意。大道三千,贫道的答案可不一定是小福主的答案啊。”

话术?萦芯的眼神犀利起来。

观主被萦芯的目光刺到,尴尬的捋捋胡须,他哪里知道面前的的小女孩并不止是早慧。

“咳!药皇临世前法身就是上清真境灵宝天尊。小福主来此便是有缘,不如也给三清上注香吧。”

不等萦芯继续发问,观主就引着她到正殿的三清像前跪好,知客阳山子将点燃的香交个萦芯。萦芯九躬九叩,大礼参拜,心中默念:

“三清在上,信女李萦芯诚心祈求三清保佑家慈曾阿莲脱离病痛,早日痊愈,身体康健。如若应求,信女愿刊印经书三千,终生为我道教弘法!”

将香插进香炉,萦芯退出大殿,回身看看殿外天色已经大亮,便不再纠缠。带着观主借她的经书,回家去了。

可能是睡眠不足,也可能是头磕的多了,萦芯有点晕车。枕着阿月的腿,萦芯满面愁容。

观主和知客转移话题的技术是一脉相承的差劲儿。

萦芯就差扯着他们的脖领子问到底灵不灵了,他们居然拒绝回答。

其实这是萦芯带着“前世”的人们对信仰的功利性的错误理解,“前世人”由此还发展出了还愿的机制。

时人也会向神明供奉、祈求,很少有像萦芯这样赤裸的要求与神明交易,至多不过是寿数交换。若是萦芯将心中祷词说给观主和知客听,肯定会让他们对萦芯的印象大打折扣。

阿月轻轻的揉着她的眉心,“小娘累坏了,睡会儿吧。”

心里没着没落的,萦芯睡不着,就这么眯着到了家。

阿甜迎出来,扶着萦芯下车。

“阿娘可醒了?”一下地,萦芯就问。

“还在睡,不过大娘子一定做了个好梦!阿糖给大娘子擦脸时,大娘子一直在笑!”

阿甜小嘴儿叽叽喳喳的报了个喜讯,“刚阿甜出来前,也看到大娘子笑了!”

“是么?”萦芯精神一震,莫不是刚才的祈求应验了?她小跑着回屋洗漱换衣,小跑着来到阿娘的床前。

阿糖让出床前的位置给她,轻声说:“小娘快看!大娘子在笑!”

萦芯收敛气息,探身一看,阿娘睡容恬静,两个嘴角微微上勾,是真的在微笑。

难道是药皇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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