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师的业绩（1 / 2）

“贾士道，前天晚上，为什么独自一个人站在楼顶？”赵丽雯和颜悦色地对面前头快埋进裤裆的鸵鸟——贾士道问道。

她已经提前让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离开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我就是感觉太闷，想上去透透气。”贾士道心虚地回答道，声音微弱得像在耳语。

“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

“不是。”

“是不是哪门课程的老师对你要求太高？有点儿力不从心，所以心生厌倦？”

“当然不是，各科老师都很好……”

赵丽雯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之所以要问出这些废话，是因为有的时候，废话往往是最好的安慰剂和调节器，能让人放松心情，也能卸下戒备，放松警惕。

圈子兜着兜着，就进入圈子了。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赵丽雯再次兜了回来。

“赵老师，我已经说过了，就是纯粹地想上去吹吹风。那天在教室里，有些心烦意乱。”

“心烦意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赵丽雯紧逼一步。

贾士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抖，声音更低：“没有……家里都挺好的。完全是我个人的原因……不，个人的心情。”

赵丽雯笑了笑，她不需要再发问了。

她已经在一退一进之间，找到了答案。

作为一位带过五届毕业班，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叛逆又自以为成熟的初中生们在她眼里，清澈得就像一潭浅水。

心思最深的学生，也就仅在水面上多了一层薄雾，她只需要轻轻一吹，立刻便雾散云开。

当她前天晚上听说贾士道站在楼顶被雷劈了，心里翻腾起来的并不是慌乱，而是深深的自责。

对于这个沉默的孩子，她关注得太少。

三年来，她的大部分精力只花在值得培养的学生身上。

能成功晋级普高的学生，才是她的关注重点。

因为，那是她的业绩。

业绩之外，均是业障。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连一个称职的教师都算不上。

虽然她的卧室里，摆满了优秀教师的奖状。

那些奖状上的优秀，并不代表她做得有多好，只是她更长于取舍罢了。

真正称职的教师，四个字就已足够：因材施教。

而她只做了四个字：选材施教。

大部分的学生都被她放任自流了。

所以，当她那晚接到电话，电话里传来其他老师的惊呼：“老赵，你班里的学生被雷劈了……你赶紧过来看看！”

当男老师们手忙脚乱地把贾士道抬上救护车，她站在一旁，看着面色苍白的贾士道，她也面色苍白，而且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学生的脸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

如果不是那个名字，她甚至都忘了他有什么喜好、特长，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上一次摸底考试考了多少分，家庭情况怎样……

当救护车飞驰而去，她的心也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是一个鲜活的人啊，而不是被涂满成绩和业绩数字的白纸。

那晚，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想了很多。

学生不是三教九流之徒，不应该被分成三六九等。

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虽然已经有些落于人后，但人生是一次长途跋涉，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并非一步慢，就步步慢。

即便自己做不到绝对公平，也不能只是帮好的学生插上翅膀，而给有的学生戴上镣铐。

虽然她并没有对差生做过什么，更不会体罚打骂，她为此还有些心安理得，甚至是沾沾自喜。

但这次从贾士道身上，她突然明白，有意的无视、放纵的漠视，都是对学生心灵潜移默化的伤害和无情的放逐。

也许，你一个赞扬的眼神、一句鼓励的话语，对学生们来说，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而饥渴难耐的旅客们眼中的绿洲，给了他们挑战自我、继续前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