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找死（1 / 2）
贾士道是斟酌过死亡的。
按理说，这样一个没有学习压力的学校，应该是神弃之地。
死神，和幸运之神。
二十四中过往的历史，也无不在证明，就算死神来了，也食之无味，弃之不足惜。
贾士道最后的选择，很大一部分来自母亲的压力。
他一个初中学生，根本还没到探寻生命意义的时候，王艳蓉就在他每一次考试不理想后，发出了一声声逼问。
“你成绩差到这个地步，到底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路怎么走？”
“好好读书才是我们穷人家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
“你思考过读书的意义吗？我省吃俭用、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
“考不上好的高中，就考不上好的大学，考不上好的大学，就找不到好的工作，这都是环环相扣的！要是考不上大学，你以后的人生将毫无意义！懂吗？毫无意义！你现在理解不了，我现在就讲给你听！”
……
王艳蓉以为自己苦口婆心地给贾士道讲了一番连她自己都没有体悟过的大道理，好像讲明了人生的意义。
而在贾士道听来，他的人生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
他虽然在学习上不尽聪明，但心思却是灵动的。
“学习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为什么在妈妈看来，人生的全部只有学习？”
“学习的结果虽不尽如人意，但学习的过程我是认真对待、问心无愧的，这只能说明我不擅长学习，但并不能说明我不擅长掌控自己的人生啊。”
“也许我本就是一棵小草、一株小花，妈妈为什么非要用一棵大树的标准来衡量我？”
被逼问得多了，贾士道对学习的热情渐渐熄灭，连同对前途和未来也不再有任何憧憬。
“也许，我这种废物就不该来这世上走一遭，害得妈妈的日子也因为我而过得窘迫，还天天黯然神伤、伤心失望。”
自责就像每天不断上涨的潮水，渐渐溺死了一颗本该茁壮成长的心灵。
父母在孩子们面前永远都是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神，能轻而易举地给予他们生命，也能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生命。
换言之，父母可以成为孩子们的幸运之神，也能成为乔装打扮后的死神。
声声逼问，就是道道催命符。
贾士道决定从此不再成为母亲的负担和累赘，便开始选择死亡的途径。
他思忖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从未闪耀过一丝光芒，于是决定用一种灿烂夺目的方式留下自己最后的光辉影像。
投河？河流常处于城市偏远之地，不足以引人注目。
悬梁？屋内房后，空间太过局促，树林里又往往人迹罕至，别说万众瞩目，到头来说不定都无人发现，空留一具无名白骨。
服毒？过程太过漫长痛苦，对于初中生来说极不友好。
跳楼？留下的可不会是光辉形象，而是散落一地的残肢，与最后的愿望背道而驰……
“为什么死亡都这么痛苦？那些选择死亡的，都是怎么战胜这些痛苦的？”贾士道发现，没有一种方式能让自己笑着面对。
没有什么阅历的初中生根本不明白，对于有些人来说，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就在他对“找死”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部武侠电影给了他启示。
“原来人身上还有死穴啊！”贾士道如获至宝，“迅捷又便捷，短暂又体面，就像安静地睡着一般，哪里想死就点哪里。”
贾士道赶紧查阅资料：“人身上有36处死穴，百会穴、神庭穴、太阳穴、谭中穴、鸠尾穴……这么多穴位，又该如何选？再则，我又该去哪里找到自身穴位的准确位置？”
为了能够对自己痛下杀手、一击毙命，贾士道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晚自习放学后，贾士道给王艳蓉发了个短信，说老师留了堂，要讲评试卷。
这种事以往也出现过，虽然概率低，但王艳蓉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欣慰。
“快中考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抓紧时间查漏补缺也是应该的。”
于是，王艳蓉在手机上还嘱咐了一句：“好的，认真些”。
骗过母亲，贾士道放学后，便闪身进入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他此前从未来过这里。
当他寻找死穴答案的时候，欣喜若狂地在这里发现了线索。
巷子里灯光黯淡，魅影穿梭，半遮半掩的简陋玻璃门后，透出暗红、幽蓝、淡紫等迷幻的灯光。
“像《西游记》里的阴曹地府！”贾士道在心里感叹道。
贾士道来到一扇门前，这里还算敞亮。
只见玻璃门上贴着几个红色大字：盲人按摩、经络推拿、点穴推背。
贾士道高兴地笑了，随即“哗”的一声拉开了玻璃门。
一个四仰八叉仰躺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中年大妈倏地惊醒，虽然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职业素养就让她脸上如花般绽放。
“如花……”贾士道想起了电影中的一个角色，忍不住撇了撇嘴。
“想做什么项目？”大妈睡意全无，精神抖擞地迎了上来。
这是她今天开门后的第一个生意，必须全力以赴。
贾士道后退了两步，浓烈刺鼻的脂粉气袭来，如山的身影也将他笼罩其间。
大妈身上的肉跳动了几下，在波涛汹涌中，贾士道这才发现她穿着清凉，沟壑纵深。
贾士道立刻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好的台词忘了个一干二净。
大妈凑近一看，才发现这个客户和以往那些头上寸草不生的来客全然不同。
这人脸颊瘦削，皮肤白皙，但白里泛黄，像是营养不良。
大妈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昏暗的缘故。
他衣着虽朴素，但衣服却干净整齐，上衣拉链一直拉到领口，显得严谨而又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