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局送外祖父归西(2 / 2)

《明史·志第四五行一》记载“崇祯十六年,京师大疫,自二月至九月止。明年春,北畿、山东疫。”

北京鼠疫发生在崇祯十六年二月到九月,由北向南蔓延,随后蔓延到河北和山东,一直持续至崇祯十七年春。

李自成进攻华北是崇祯十七年正月,满清打进北京是崇祯十七四月,此时山东地区的鼠疫可能都已经消失了。

好运气,她绷着脸想。

她想找的人物是方以智,其实朱媺娖更想找“岭南三忠”之一的张家玉,但她不知道这位现在在哪。

李自成此时还没出京,跟因在崇祯灵前痛哭被拷打的“两髁骨见”方以智比,朱媺娖虽然想见张家玉,但对可能投降过李自成,没有算进《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是有些许戒备。

而且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朱媺娖知道作为定王和永王讲官的方以智所住的地方。她听独臂神尼和方以智交流过,提过甲申年的事,虽然位面不同,但她认为背景可能是相同的。

“咳咳、咳咳。”朱媺娖单手翻过墙去,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到门边,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感觉自己还是开挂了,如果没有这身从低武位面带来的好体格,她可能会选择李顺路线,获得李自成的信任,努力获得忠贞营的好感和话语权,至少能保证自己不做什么长平公主。

“爹爹,把药喝了吧,听说李——自成被吴总兵借来的东虏打败了,今天还发布告让人出城躲避东虏。”可能是方以智子嗣的人物把方以智扶起来,亲侍汤药。

朱媺娖猜测这可能是方以智三子中的次子方中通,因为他在方以智子女中有“五岁就傅,九岁入都”“旋遭丧乱,困顿流离”的记载。

“中通,这不是好事。”果真是方中通,朱媺娖听方以智说:“驱狼吞虎,才驱一狼,复吞一虎,这虎可比狼更可怕。”

方以智果然是有识之士,能看出其背后的危机。

“爹爹,那我们——”

“一起南下吧。”朱媺娖单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明显朱媺娖的这个出场颇为吓人,吓得方中通差点儿把药碗打翻,“你——你是——太子?”方以智惊喜地问。

朱媺娖沉默了:“让方先生失望了,我不是大哥。”她摘下头顶李自成颇喜欢的羊毡帽,略带遗憾地说:“如果我是大哥就好了。”这样自己就有大义了。

朱媺娖和定王永王不像,而和“为人白皙而美,善应对,其足骭骨皆双,上甚爱之”、“举止端凝,音亦亮”的大哥相似,尤其在朱慈烺身材矮小的情况下。

方以智看看朱媺娖的断臂,试探着问:“坤兴公主?”作为外臣,哪怕是定王永王的讲官,都未曾见过朱媺娖,只能从肖似朱慈烺的外貌和断臂猜测她是坤兴公主。

“确实是我。”她大大方方的承认,视线移到褥子下方以智被打断的腿脚上。略微动容道:“方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是公主——”方以智看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为了和你们一起南下。”她淡淡地说道,同时询问他:“你可否认识翰林院的张家玉,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比起一遍遍解释,她倒觉得不如把人喊在一起说来得方便。

“这个,臣不知道。”方以智沉吟一下,老实说道。方以智履历比张家玉老,他是南直隶人,张家玉是广东东莞人,相互并不熟悉。

“那李长祥呢?”朱媺娖也对此不抱希望,只能反问另外一位人选。

“这个臣倒知道。”方以智和李长祥有点泛泛之交,他在1634年中举人,崇祯十六年举进士,同里薛国观方为首辅,欲引为私人,遭拒。所以李长祥还是有那么一些名气

“好。”看了方以智给她画的地图,朱媺娖站起身来,马不停蹄往外走,边走边说:“方先生,明日李自成大军就会弃城,后日满清就会入城,我们时间不多了,麻烦方先生收拾东西,准备南下。”她随口说了一个时间,她还有别的计划,但不打算用被打残的方以智。

“啊?”方以智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看朱媺娖推开房门单手翻墙而去。

“……”其实,公主,你可以走正门。

朱媺娖跑得飞快,一路疾行到李长祥家,照样翻墙进去,打量了几眼这位“生而神采英毅,喜谈兵”的抗清大臣,能被金陵才女姚淑倾慕其名,携其逃离,自然是相貌不凡。

李长祥不算麻烦,他也见过太子朱慈烺,还和张家玉是同年,从他口里得知张家玉的住所,嘱咐他准备南下,又再一次推门潇洒地单臂翻墙。

可麻烦来了,张家玉……他和太子不熟。

看着眼前美若冠玉,好击剑,任侠,多与草泽豪士游,跟张煌言有得一拼的明代美男子,朱媺娖感觉自己的刀都握不稳了,自己大概、可能、或许一对一打不过面前这位。

这位和太子不熟,不能靠刷脸,自己身无长物,除了断臂这经典的标志外没有能证明自己的信物。想到这里朱媺娖不禁叹息,趁明天李自成走了自己还要去宫中寻些信物,最好是能证明自己身份——以及太子定王的信物。

“所以公主来此何事。”张家玉非常警惕,他并没有怀疑朱媺娖的身份,只是他可没忘自己代翰林院众臣给李自成上过贺表。

得,这个比较麻烦,但也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殉死的。

朱媺娖把刀一扔,行法式军礼以示诚意。

“好吧,张先生,你不妨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听完故事再做决断,难道张先生认为李自成还能回来?或者……张先生已经决定再效命于满清。”

“公主何必激我。”张家玉还攥紧剑柄不敢放松:“我决意南下。”

“那带我一起吧。”朱媺娖眼一亮,她知道自己这小身板就算有前前世独臂神尼的补充,也不能和正规军比较。碧血剑和鹿鼎记都是低武位面,但凡独臂神尼有《碧血剑》里袁承志杀到皇太极宫中的能力,她早想办法留在宫里把多尔衮一刀剁了。

昔年自己被崇祯一剑断臂,神魂竟寄托在另一个自己身上,那时候她从来不知道什么长平公主,更别说什么阿九什么帮派什么武功。本想让另外一个自己提醒崇祯,改变自己国破家亡的命运,却浑浑噩噩不能与人交流,只能看着另外一个自己的一举一动,再看那命运复来,自己断臂国破家亡。

看自己莫名其妙爱上袁承志,再去藏边学武功,落发出家,成为独臂神尼,收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弟子。

直到后来独臂神尼坐化,自己再入轮回,又成为梁羽生武侠里的独臂神尼,教出吕四娘。

这一世结束以后她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根源。那时的朱媺娖按着《碧血剑》《鹿鼎记》和《江湖三女侠》,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坤兴公主,不是长平公主!”

说什么清兵是蛮夷外族,进京之后不入民舍,不掠财物,不掳妇女。她所看的扬州十日江阴八十一日菜人哀都是假的吗?

果然,《碧血剑》是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里最烂的一本。

弘光隆武永历平反了一堆人,就是没平反袁崇焕,直到乾隆年间才给袁崇焕平反。历史上袁崇焕真正的儿子袁佳文弼降清,吃了满清二百多年的皇粮。

既然要写独臂神尼反清复明,又为何又要用清庭给的名号。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说服面前的张家玉。

张家玉不认为带朱媺娖南下是一件坏事,哪怕才刚刚变成南明,南明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不过是大明党争的延续,只不过在大厦将倾的时候更容易坏事也更明显罢了。

他知道自己有投降李自成的前科,很容易被编织个案子栽进去,带公主回去也算一个护身符和功劳,还能洗白自己投降李自成的事。

但前提是这个公主是真公主,谁家的公主哪怕残了一条手臂,都能爬墙上屋如履平地?还敢拿着剑和自己对峙,张家玉保证自己都做不到。

“公主是公主吗?”张家玉困惑地问,他感觉不可思议,可有这身手冒充公主有何好处,冒充公主还要断臂。

“我有奇遇,张先生。我给张先生将一个故事吧。”朱媺娖坐在椅子上,除了刚刚回来喝的那一碗清水之外,她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可她就跟灌了好几瓶咖啡一样,咖啡因上头,开始滔滔不绝讲那个绝望的故事。

“……如此,夫死妇亦死,君亡明亦亡。天下再无一寸明土,或许以后还有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带着我爹爹的孝,但那终究是后来事了。”

“三忠戮力身先殉,半壁偏安事可伤。西粤存亡归阁部,南云惨谈话中湘。最怜日暮途穷后,犹有挥戈李晋王。”她很喜欢柳亚子的这首《四月二十五日》,但从来不念开头那一句“闽越金陵蔓草荒,桂林灵气拥真皇。”真皇?永历也配?

当然,朱媺娖认为综合素质永历是弘光隆武定武永历中最高的,他擅长逃跑且知时务的能力给他加了不少分,主要是其他人分数更低,信奉“二龙不相见”是孙可望的问题,曹操的剧本都给你了你也不会抄。

张家玉整个人都呆坐在那里,良久才惨笑一声,正常正常,朱媺娖当初翻南明史的时候就是这模样。

“落落南冠且笑歌,肯将壮志竟蹉跎。丈夫不作寻常死,纵死常山舌不磨。”朱媺娖念着张家玉的诗词,伸出右手:“元子(张家玉字),可愿和我一起为这天下苍生努力一把?”

张家玉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抚衣下跪:“就算没有公主臣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既然公主要为抗清奔走,那么臣自然愿意。”

“好!”朱媺娖很开心,没顾及张家玉说的抗清前提,她终于有第一个班底了,她高兴地把张家玉拽起来,要了一碗热水喝着水吃从顺军那里抢来的干粮。

“你这里有没有黑衣服,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到寅时中(凌晨四点)把我喊起来,我还要回趟皇宫。”她边吃边说。

“啊?”张家玉没见过朱媺娖翻墙杀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的英姿,但也能猜到朱媺娖自己有本事,可他还是不理解:“殿下何故行险。”他都开始称呼殿下。

她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去拿东西。”

通过张家玉她得到一个教训,自己还是该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如果自己不跟李自成走,就要想办法证明自己身份,她可不想来个“真假公主案”。就是实在找不到,也要拿几件宫中的东西充数。

“还是太过冒险。”张家玉不赞同:“殿下千金之躯。”

“如果不行险,我老老实实做什么长平公主不好吗?”她很干脆,“如果我真有什么万一,我说不定会和李自成走,别担心。”

她安慰张家玉:“你想办法直接去南京国子监找国姓爷,这个时候他还叫郑森,是钱谦益的学生。”

南京之战功败垂成,朱媺娖颇为遗憾。

“好了,不说了,麻烦给我找套适合夜行的衣服,不和我身材也别心疼,直接手撕。”吃完干粮朱媺娖找了个躺椅直接躺倒下去,“别忘了寅时中喊我起来。”

今天她真忙,先杀人后杀人,又绕了不少地方,整个人都累了,头一挨躺椅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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