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品就是创作者的灵魂（物理）13（1 / 2）

直到向阳离开万事屋，白色巨犬定春还是没有对他示好。下次决不能在屋里没人的情况下进去，搞不好会命丧嘴下。

向阳回到一楼，正考虑着要不要联络家政公司来收拾这摊残局，忽然注意到店门微翕，里头有人。

他拉开门，看见酒柜的废墟前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对方正在残骸里挑挑捡捡，手上拿着个笔记本，不时地做记录。

“你是谁？”向阳问。

对方停下捡拾，转过身来，他身高不到一米三，却长了一副成熟的大叔面孔，皮肤粗糙而暗沉，下巴上的三溜胡子和一双粗眉毛乌黑浓密，方块镜片后的双眼炯炯有神，小小的环形耳饰垂在比常人更尖的耳朵上，像是纯金打造。他穿着一套旅行者般饱经风霜的皮衣，腰间的皮带上挂着几枚五颜六色的试管和烧瓶，意义不明。

“下午好，森罗的主管，我是朱比罗斯特。”这位新八口中“矮小的大叔”平静地与向阳打招呼，而且嘴巴一张开就停不下来，“如果你奇怪我异于常人的特征，让我在此说明：以本世界的常识而言，我不是本地人，是你们口中的‘异常个体’，我的种族则是隶属于亚人种的‘侏儒’，身高在我的种族中属于正常范围，完全不影响我的健康，我也早就习惯与比我高的人交谈，不要蹲下来和我说话。”

又是个奇怪的家伙……向阳又问：“你在这干什么？”

“让我从头开始解释，以免一会儿你又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朱比罗斯特跳上高脚凳坐下，“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三年零八个月前的事，那之前我在原本世界的一座森林里游荡，穿越过来后我依然在森林里，所以具体的穿越时间已经不明确了，非常遗憾，那时我在睡觉，错过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点。”

“还真是从‘头’开始解释啊……”向阳也在一旁坐下。

“请不要插嘴，会打断关键的部分。”朱比罗斯特看了向阳一眼，也不知道他这串话到底哪里关键，“我对穿越这件事没有什么感想，原本我就在进行环大陆旅行，来到新世界后，只是变成了环球旅行而已。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样貌的原因，我异常个体的身份被许多人注意到，他们有些想要拉拢我，有些想要杀我。我只是个作家，力量不强，没有自信能在战火纷飞的地方保全自身，但也不想糊里糊涂地被讨厌的家伙绑上战车，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他顿了顿，接着道：“这座森罗庇护下的城市，近乎无条件地接纳任何愿意好好生活的异常个体——只要你遵纪守法。想要在维持自由人身份的前提下保护自己，我只有这么做。虽然环球旅行不得不因此中止，但得益于信息技术的发展，待在城市里也能不间断地了解外界的信息，所以我还挺满意这里的生活。唯一的问题是，在原先的世界，我可以躺在我著作的版权费上睡觉，但在这里，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矮子。在野外旅行，我可以风餐露宿，但城市里不行，所以我需要钱。”

“即使是我也摆脱不了路径依赖的思维，我开始尝试将自己以往的作品给这里的出版社投稿，你猜结果如何？他们说很喜欢那些书——以幻想作品的标准来看。”朱比罗斯特忽然出离愤怒，声音也大了起来，“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幻想作品？我的书都是百分之百的纪实作品！绝对没有任何一句谎言、任何一丝篡改！我环游世界，亲身去到每一处将写到我书中的地点，就是为了真实！……我不能允许我的作品被世人误解为幻想小说，所以我拒绝了，那之后，我开始写新书，一本真正符合这个世界的‘真实’的书，以及兼职。”

朱比罗斯特的语气很快恢复平静，语速却越来越快：“我尝试过书信工作，我对我的字很有自信，但没有一个人来委托我，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里的人都不写信，而是靠一个叫‘手机’的机器交流，那东西的效率比书信高太多了，字还长得一模一样，根本没有美丑之分；我还尝试过实验室的工作，毕竟我算是半个旅行家，为了能在野外自保，学习过一些配置炼金炸弹的技术，可那终究是野路子，科技含量不足，没有实验室接受我，我理解，但他们回绝我的理由居然是身高，这我不能理解；出版社的朋友推荐我去给第二帝国的剧组写剧本，说他们的文娱产业很发达，我联系上那边，刚写完第一版，还没看到工资的影子，就收到消息，说第二帝国被地球联邦合并了，我再也没能联系上那个剧组……”

“总之，靠着零零散散的兼职，到现在，我也算是稍微攒了些钱……哎，很久没这么穷过了。”朱比罗斯特短暂地感慨了一下，立马又回归正题，“虽说这是难得的体验，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会那样体验生活，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也该有个尽头。我的新书陷入了瓶颈，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写作，所以我决定找份正式的工作安定下来，比如……开间酒馆什么的。”

“八天前，我向安吉拉提出请求，希望她为我物色一间店面，我可以为森罗提供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作为回报。两天前，她答复了我，并给了我这里的地址和钥匙，实地考察过后，我就与她签了合同，但合同上需要我提供的并非知识，她修改了那一条款。”朱比罗斯特看着向阳，“我以相当低的价格租到了这间店面，代价是我必须‘顺便’照顾它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你。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这种要求，真的很令我惊讶。她并非不会特事特办，但她对你的关心显然不止那种程度。为了让我更好地履行我的义务，她将你的身份告知于我，我才释然。命运真是有趣啊，我又一次站在了一位国家最高统治者的身边。”

“嗯……”好几秒没有听到侏儒的声音，向阳回过神来，“你讲完了？我可以说话了吗？”

朱比罗斯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别误会，我听着呢，真的。”向阳轻咳一声，“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所以，你是在计算损失？”

“我知道你已经答应了他们不计较损失，我也一开始就没打算索赔。”朱比罗斯特居然这么说，“万事屋的作风是出了名的鲁莽，我找他们来办这件事，期待的就是现在的情况，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哈？”向阳感到费解，“你是故意的？”

朱比罗斯特道：“安吉拉给的合同上要求我利用店内现有的资源来经营，我检查这些东西时就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些酒并非不好，只是……太过普通，和我的预期完全不符，所以我便出此下策。”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的反光一闪而逝，“——将这里变成一张可以任由我涂画的白纸。”

“真是任性啊，大叔。”向阳干笑两声，“那你想把这里变成什么样子？”

朱比罗斯特道：“如我刚才所言，现在外头局势动荡，我本该为了新书在外取材，却不得不委曲求全待在这里，但我对作品的要求是不会改变的，书中的一切内容必须真实，所以，我希望将这里打造成一个集休闲娱乐场所、佣兵休息站、社区情报中心、决斗会馆……于一体的据点，来搜罗可以用到我的书中的素材。”

“你为了写书是不是太拼了点……”

“本来我的目标没有这么远大，毕竟是白手起家，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朱比罗斯特道，“直到安吉拉将你的信息提供给我，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制定了上述的计划。只要有你坐镇这里，成功就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时候弃变求稳，会让我懊悔一生。”

“我的身份可不能随便暴露啊。”

朱比罗斯特不耐烦道：“我当然知道！在森罗成立之初，对大部分人而言，‘主管’就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一个都市传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并与他保持着联系。从那时起就开始实行的保密策略，如今可以继续例行实施——你完全无需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份，只要那些知情者因为你的存在而自发向这里聚集，其他人自然会靠近过来。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反而更吸引人！”

“听上去……”向阳左看右看，左思右想，“……挺有趣的？”

他不太能想象到朱比罗斯特脑中的未来图景，但，也没有理由拒绝。比起一间普通的小酒馆，他确实对朱比罗斯特的设想更感兴趣。

“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偶尔让你的‘熟人’们过来坐坐就行了。”朱比罗斯特道，“明天上午，我请的装修师就会抵达，一切顺利的话，后天就能正式开张。听说你失忆了，以前的朋友都不认识了？那最好趁今明两天和他们重新联络一下。”说完，朱比罗斯特从衣服内衬里掏出一叠名片递给向阳，“别忘了发出去。”

向阳挑起眉毛，打量这叠精致的名片。它们被装在一枚小盒子里，上面的文字居然不是印刷，而是全手写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但也只是几乎，细看还是能看出区别，这也正是它追求的效果。不仅文字，就连花边也是手绘的，橙金色的颜料不仅没有臭味，甚至有股暗香，反射的光泽也异乎寻常。朱比罗斯特还真不止会说说而已，他的书法、设计和审美都相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