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桶英雄31(1 / 2)
钟大棒官拜团长,有如小公鸡上屋顶,自命非凡。
他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里出来。
钟大棒得意之余,倒也深知社交结友的重要。
他决定宴请城里士绅名宿和阔佬,期望他们日后能为他捧场张目。
龙安城最大酒楼为福聚轩,历来为龙安头等阔人贤达请客第一去处。
福聚轩不但风光最盛,且各种荤素菜品极有讲究,店里应用器具也很精致。
掌勺大师傅厨艺高超,能自己设计名菜。
有一次,福聚轩为曹友贵办宴席,帮厨忙中出错,污染汤菜无法上席。
掌勺大师傅急中生智,将芙蓉花、各鲜味和豆腐做汤代替上席,竟大受欢迎。
于是上下并传,这道临时救场之汤菜,誉为名菜“芙蓉豆腐汤”。
钟大棒包下福聚轩,盛邀龙安各界名流赴宴,彭明章是他请之又请的贵客。
钟大棒好闹热,这天请得各处青楼名妓,粉白黛绿,鬓影钗光,环肥燕瘦,细语娇声,荟萃一堂。
钟大棒楼上楼下转一圈,心里很满意。
真是万事俱备,只等贵客赴宴。
自古名人爱端架子,到得越早,似乎让人瞧不起。
宴席原定晚上六点钟开席,八点钟客人才到一半。
等到客人到得差不多,大家打躬作揖,相互寒暄着让座。
让来让去,客气半个钟头不能解决问题。
迎客的营长、连长,原是土匪头儿,一个个小鬼升城隍,小人得志便猖狂。
他们嗓门又特大,聋子喊救火似的大呼小叫,一座大酒楼,被他们七荦八素,弄成一个猪儿市场。
彭明章没有出席钟大棒的宴请,钟大棒心有不甘。
彭明章曾威震川渝,彭家又家大业大,在他心目中,彭明章就是龙安第一条好汉,这样的人不结交,岂不可惜?
他决心学刘备三顾茅庐,礼贤接士亲自登门拜访彭明章。
这天,钟大棒头抹油,发中分,身穿藏蓝暗花绸大褂,胸前晃着一条纯金表链,腰挂一把德国左轮手枪,
下着紧口缎裤,脚蹬一双大皮靴,领着一群斜挎长短枪的心腹兄弟伙,楞头歪脑闯进彭宅。
钟大棒一见彭明章,如**戴帽子。
他煞有介事拱手哈腰:
“彭老哥子好,兄台上马定国,下马安邦,龙安人的出息,都长在您一个人身上。
小弟不才,聚义千人,护商畅道。
今被官府招安,弯镰打菜刀,改邪(斜)归正了,要学哥子靖乡安境。
看在小弟快成哥子影子的份上,我俩拜个把子(结拜)好不好?”
彭明章啼笑皆非,一个素不相识的土匪头子莫名其妙要与他结为金兰之好。
他不冷不热说:
“恭喜恭喜,阁下一下山就官拜团长,这也不奇怪,是个雀儿也晓得拣着旺处飞。
彭某老喽,手不能打顺风旗,脚不能踏两条船,口不能依依阿阿。
见了富人打了响鼻,见了穷人撩不开蹶,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和我这样的人拜把子,难道不会影响你的大好前程?”
钟大棒药王庙进香,自讨一场苦吃,一张脸一边红,一边青,又不敢发作,只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韩夫人嗔丈夫花盆搬到被窝里——孤芳自赏,树敌太多。
她说:
“这些人凶狠骄横,逾法犯令如同儿戏。
你对他们语多讥讽,小人难免心中怀恨。
若借事生非,诬捏无辜,再来个法官审冤家,私仇公报,你悔之晚矣。”
彭明章说:
“贤妻言之有理,不会烧香得罪神,不会讲话得罪人,今后我自当谨言慎行。”
这时一位韶齿玉颜、丰致淡远的青年女子,腆着大肚子从里屋出来。
她笑着对韩夫人说:
“姐姐此言差矣,这些人横行乡曲,欺压良善,
愍不畏法自以为雄,甘居下流不以为怪。
明章言辞不决绝些,他们必视他为同道中人,
会像螃蟹吐唾沫一样,没完没了前来纠缠。”
韩夫人忙扶女子坐下,嗔怪道:
“我的好妹子,你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不好好歇息,出来凑啥子闹热吗?”
孕妇一脸认真说:
“好姐姐,我体壮如牛,肚里的小家伙不能把我怎样。
妹妹看不惯那些自以为是、手段慷慨的豪杰,实是倚草附木、掇臀捧屁之辈。
他们奈何不得冬瓜,只把茄子磨。
除了欺软怕硬,就是欺世盗名,他们给明章提鞋都不配。
明章早不得罪,晚会得罪。
还不如早点话说透,不相往来,我们也眼不见为净。”
彭明章笑说:
“常妹秉性豪爽,眼里又揉不进沙子。
你若是男儿身,恐怕那些揎拳挽袖、说强夸胜、猛勇骁悍自夸好汉的男子,
跟你一比,那是骑着毛驴追俊马,望尘莫及。”
孕妇脸一红,斜目一笑道:
“怪不得姐姐要教训你,见谁都是含着冰块拉家常,冷言冷语少不了。
还是姐姐说你说得好,山难移,性难改,改不了你这不好的脾性,即是平常人。”
彭明章笑说:
“夫人你一碗水往平处端,不偏不徇才对哟。
你这妹子敢对为夫出言不逊,你得替我好好管教管教。”
韩夫人半是玩笑半认真说:
“你俩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见面就唇枪舌剑互掐。
雪亮之明,易伤人之情。
锋芒毕露处,就是他人受到刺激之时,一分锋芒一分害。”
孕妇若有所悟,敛笑正色道:
“姐姐的话,小妹这回听懂了。
浅识者不可言深,短视者不可言预,无悟者不可言譬。
对人谦和是为己换顺利,对事谨慎是为己减困难。”
彭明章叹道:“我行年四十,痛知三十九年非。
省城佐伊督数年,才得到一个无把握的进步。
此后自己秉性难改,一路行来荆棘满野。
而今眼目下,军阀们纵横裨阖,互争雄长,不惜生灵涂炭。
地方剥削,诛求无厌,遍地是匪。
民甘为匪,民之错;使民为匪,谁之错?
时局纷纶余棋局,我心沮丧恨目明。
幸你二人相随左右,令我有重获潇湘二妃之感,余生足矣。”
韩夫人说:
“你啊,鲤鱼吞秤砣,总是心事重重。
要人们只讨得媳妇,嫁不得女,你何必媚眼做给瞎眼看呢? 身在世短,心在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