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托生母亲 弃胎流水(2 / 2)

怎办怎办,这一会功夫怎就生在明朝了,于我大唐盛世硬是隔了两朝数百年,我怎么就看错了时辰!嗷,我的错,先是那瘤子头,后是这土地神,这一前一后,也是我耽误了太多时辰。

“我定是命!这该死的命,空有这进皇家的缘,却没这享皇家的份,我苦不该进那豹宫,于那皇帝缠绵一夜,怎么这第二天就吐血半死在我的榻上,不出几月便死了呢!”

陈荃衣说到苦处,豆大的泪珠颗颗地落下。

“好啦好啦,阿妈知道你这小娘子命苦,本应享尽人间富贵,却遭了这飞来横祸,不过上天固有好生之德,你竟能在当天受惊假死过去,越过了那锦衣飞鱼的法眼,不然十有八九,你此刻已在皇陵中陪葬了罢!用这锦帕擦擦泪,莫哭了,哭伤了这金贵皮相不好看,多可惜!”

陈荃衣接过手帕,双掌四指摁实了,强忍着把泪水停在眼睑内。

“阿妈,让我看看些我的宝贝孩儿。”

“诶,这便对了,小宝贝诶,来让你娘亲瞧瞧,看看这粉嘟嘟的小脸,这水灵灵的大眼。”

荃衣抱过襁褓的儿子,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不闹不哭。不禁双目泛红,母性渐显,终是笑了。

“宝贝啊宝贝,可怜你这世跟了我,娘亲实在不忍你在这勾栏瓦舍度日,虽享富贵,但娘亲害怕你跟了我这命运,将来也被人唤作奴婢、使作物品可丢可弃。要不然,娘便狠了这心……”

“诶!不可以啊,怎么个就想寻死啊,你投靠了阿妈这家,阿妈好米好菜养你,你怎么着也得给阿妈还了这人情,你啊,生的这好皮相,连前朝皇帝都宠幸有加,这一寻死多是浪费,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说别的,跟着我王妈过活,不保你吃香喝辣,也有顿顿饱餐。莫气血上头,阿妈还指望你当上我这香芝馆头牌呢。”

是的,瓦舍青楼之女,哪有什么亲情恩义,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她陈荃衣那会不懂这些道理?不然也不会不留下自己亲生骨肉。

“罢!罢!“陈荃衣齿咬上唇,双眼紧闭,挤出了最后几滴泪。“阿妈,我不寻死,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诶~这就对嘛,只要你不寻死,别说一件,就是千件……十……你先说什么事。”

“你帮我把这孩子,裹实些棉衣,内藏银两,就用我这几月的月钱,给我装于木盆,托放在河上,飘到哪处,便是哪处,给那有缘人家捡了便是。”

呃?别啊!我不想死!

“不可啊!万万不可!你孩儿能有几两重,这河深水急,一个浪头,便怕是活不成了。你不要你这孩儿,莫要拉上我染上杀业!老天保佑诶!”

“阿妈!你怎么这般糊涂!你要是这连夜放出去门外,谁会不知我这烟柳巷夜弃婴儿?谁敢捡去养?且不说你生意受不受影响,万一被那猫狗咬死,血染街头,岂不是更苦了我孩儿!”

“你这话说的,适那河水淹毙就不痛苦?”

是啊是啊!把我放水里真能活?你真当我是唐僧吗?哦我还真是,那也不带你这样弃婴啊!不如听阿妈的话,把我扔出街头,是个人捡走了事,啊呸!别扔我!我不介意住在青楼啊!

“阿妈我求求你了,我实在不愿看到我孩子与我这般生陷泥潭,我求求你了,若要我眼见得他在这日日长大,无异于钝刀凌迟我身,你便依了女儿这次,不然,我怕是求死也不得安生!”

“别别别!”王妈一听得陈荃衣寻死,便慌了神,忙忙接连说了好话安慰。“行吧,今日你阿妈便做一会主,依你依你!”

别啊王妈!你要有点自我!我求求你把我放街上吧!我自己会找垃圾吃的!

“阿妈,我还有一件事!你给我备些笔墨,我于她写封书信,让有缘之人知晓她身世生母,姓谁名谁。”

“这身世你自可以胡诌乱写,只是这姓名,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我盼他忘了我这贱妾贱籍,盼他不再日日思念我这异乡生母,盼他能被好人捡去,如那旭日东升,走出自己大好前景!”

母亲,既然你这么不舍得我,何不留我于你身旁,就凭我这三世百智与佛门神力,别说这红花烟柳巷,就是那天子之位,我也愿给你整来啊!

陈荃衣伸出食指,放入口中咬破,青葱指尖漫出红豆大小的朱砂血。

“怎么又这般……你是有多不惜爱自己身体啊,可怜这玉体脂身,怎么就跟了这个昏脑壳!”

荃衣没再顾及王妈,先在那块锦帕上写下:

“吾儿名为——陈景昇!”

母亲……

就这样,陈景昇待在木盆里,乘水而去,要说还是命数八字硬,这新月之夜,水流也放慢了脚步,虽时不时有水浪浸湿棉布,但也没有掀翻水盆,让他刚入人世便再见孟婆。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这皓月当空,也变成了日月同天。

而陈景昇久未进食,便是强如天命加身,也撑不住无食果腹,奄奄一息,婴孩体弱,怕是等不到那浪打水淹,便是先饿死在这木盆,成为天上飞鸟饲料。

此情此景,景昇悲从心起,自他出生,终于做出了符合婴儿身份的第一件事。

哭!

景昇忍不住肚饿,放声大哭,奈何天公不作美,怕是他气数已尽,竟在此时刮起了风,下起了急雨!

纵使自己前世贵为金蝉,但此刻饥寒交迫,再多矜持,也被凡人本能驱使,婴啼不止。

“造孽!”

只听一声呼出,水上舟中,一挂蓑衣惊觉这木盆里竟有婴孩啼哭。

水上一渔人不顾身边渔具落入水中,脚踏小舟,鱼跃进水,一边哨唤身旁鸬鹚,一边冒雨与浪头游向了木盆。

鸬鹚先一步到达木盆,张开双翼小心护着陈景昇免受水浪与天雨淋湿,后用鸟喙控制木盆漂流方向,避免往水险处去。

渔人游至木盆,盖上斗笠,双手托起,迎着疾风暴雨,顶着浪头,硬是游回了乱漂的小舟旁。

“这孩子!真是命大!若不是我今日馋嘴,起夜到此捉鱼,怕是早就葬身江底,便宜了河中水族!”

陈景昇也许是获救而喜,也许是饿极,总之他没有再哭一声,反而还,笑了。

“哟,这娃娃,见了我这穷酸道士不哭不闹,你还笑,哈哈!你我甚是有缘,既然这天地不留你,父母不要你,贫道我便逆这天一回!自今日,你便是我全真教广成子的弟子了!”

广成子翻开棉衣,只发现碎银几两,以及一封锦帕书信,他将银两点清数目,随即放入衣袋之中。

“叽咕——啊!”那道人身旁鸬鹚吼叫一声,飞至半空,爪翼同施,对他又拍又打。

“你这疯鸟!我不过是怕了这水急舟晃,万一落入水中该何处去寻,绝没有贪财买酒之嫌好吧!”

那鸬鹚偏过头去,半闭双眼,全然不信他。

“好啦好啦,我对三清祖师爷起个誓,这钱只能归娃娃吃穿用住上,行了吧?”

鸬鹚不再理他,像是默许,也像是不愿再搭理。

广成子翻开锦帕,上有血书刺字,他顿感一惊。

“这……都被水打湿了,我也不知写得是啥啊……”

不过,关键几个大字还是可以见得,就如,这陈景昇的名……

“陈……什么东西,糊了都,陈景昇!原来你是个男娃!你叫陈景昇啊!好名字!好名字!”

自打生下来,亲生母直狠心抛下自个,难得却被这不相干的水路道人相救,一想到这,不免又哭了起来。

“诶诶对,这便是你的名字,我一叫你便应了,陈景昇!景昇!”

陈景昇哭得更凶了。

至此,那道人广成子便携一鸟一婴儿,近了岸边,回家去了。

就是途中不顺,被当成人贩子一路叫人打骂追逐,好不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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